她不是愛拿家事說事兒嗎,那就讓這樁事,徹徹底底變成她梁府的家事,瞧她受不受得住。
這,也是念在梁府曾是岳伯母母家,給他們留的面子。
否則,那便不是將人送回梁府,而是直接命大理寺扣押,等著在朝堂之上參奏,滿府獲罪了。
梁夫人兇狠的神情在聽到這一句時,寸寸碎裂,露出底下不堪一擊的慌亂。
她年過知命,世上讓她怕的人寥寥無幾,便連宮中太后都全無畏懼,可府中老夫人卻算一個,且是最厲害的一個。
分明已是個耄耋老嫗,可那精神頭有時連她都比不過,一個孝字,就能讓她吃盡苦頭還無從訴說。
現在只是老夫人不管事才有她的好日子,可若這樁事被老夫人知道……
面色發白,竭力掙脫卻半點動彈不得,腳被拖在地上,一下下撞下石階。
眾人的目光像是無形的刺,每一寸肌膚都針扎一般。
聲音在喉嚨里發不出來,卻拼盡全力也要往外頂,最後成了扭曲的怪音,聽著便有股悚然之意。
來時體面的貴婦人,離開時,卻仿若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怨鬼。
從眾人中間穿過,人群合攏再回頭時,視線已不敢再往亭中直視。
左相夫人神色沉靜,往旁挪了兩步。
人被送走,蕭芫回頭,見梁喬身子背過去,柔弱的薄肩簌簌發抖。
目光滑過,毫不停留,轉身步下石階。
「蕭娘子!」
梁喬聽到聲響,回身,失聲喚道。
聲線是濃重的哭腔。
幾步趕上來,立在她身前,面色沒比被拖走的梁夫人好上幾分。
竭力平復,方艱難道出一句。
「蕭娘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蕭芫上下打量兩眼,應了聲,讓諸位夫人娘子先走。
見她還望著她身後婢女,淡道:「無礙,有何話直說便是。」
梁喬唇瓣蒼白,悽惶與無措融在通紅的眸中,像下了什麼決定一般,抬眼,雙拳緊握。
「蕭、蕭娘子,不久前,清湘郡主找到我,給了我一包什麼東西,讓我想辦法下到您身邊一個叫漆陶的侍女杯中。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恩將仇報,尋藉口逃了出來,可……可我母親非逼著我回去……」
……
內院婚房。
一個身著煙橙色短打的婢女蝦腰進了紅羅帳。
「郡主,那梁喬知曉了我們的謀算,萬一將此告知那蕭芫……」
「不會,」清湘冷冷勾唇,「她那鼠膽,便是再借她百八十個,她也不敢說半個字。」
婢女舒了口氣,「如此,便萬無一失了。那藥量大時起效極快,雖要不了人命,但也是藥石無醫,只等著熬日子罷了。」
清湘嘖了聲,快意極了,「聽說蕭芫極是寶貝她那婢女,我便是要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在意的人慢慢衰亡,卻無能為力。」
如此,方能解她心頭恨之萬一。
今日,只會是個開始。
只要她活著,蕭芫便休想好過!
婢女亦笑起來,「郡主英明。」
正說著要去尋端王,早些全這新婚之禮,忽聞院門一聲巨響,清湘受驚,猝然站起。
可還沒走幾步,緊接著便是更響的一聲。
房門被大力撞開,門扇砸在後方木架,木質裂開的聲音如蟲蟻啃食人心,甚至帶出回聲,久久不息。
一個人猛然跌進來,砸在地心。
緊接著,黑壓壓的人影如摧城之雲,頃刻間,不大的婚房被占得滿滿當當。
湧入的皆是幹練的武婢,屋內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抗,便被壓著跪到了地上。
自然,也包括清湘。
清湘的膝蓋磕在地上,疼得身子發顫,再抬起頭時,才看清被搡進來的人。
心重重沉下。
一抹濃重的染金湖綠映入眼帘,清湘脖子仰到半途,被一個巴掌狠狠打下來,隨後頭皮劇痛。
有人粗暴扯住她的頭髮,強硬讓她的臉,正對著那個人。
蕭芫緩緩步入,一步步靠近,華貴的錦履定在她身前。
眸光傾垂,冰冷的漠然下,是滔天的怒火。
明亮的聲線如一根緊繃的弦,爬滿駭人的森然。
「清湘,好好看清楚,下一個,便是你。」
清湘大睜的眼眸里,克制不住地浮起驚懼。
縮起的瞳孔映著武婢仿若閻羅的身影,和,中間那個發抖無助的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