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打擊讓她草木皆兵,更生怕何處所言不妥當, 反倒成了催命符。
蕭芫善解人意,輕聲先道:「太妃臉色這樣差,應及時請太醫來看才是。」
淑太妃瞧她關心的神色不似作假,心神稍松。
苦笑道:「蕭娘子也知道現在的情況,自我那兄長下獄之後,每一日都好似頭頂上懸了一把劍,不知何時會落下來,吃不好睡不好的,自然顯得憔悴了些,也不算什麼病。」
蕭芫溫和的目光隱含銳利,是開解也是試探:「太妃乃是皇家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何懼這些風波。」
淑太妃靜了片刻,眸中露出澀意,頭緩緩低垂了些。
一家人平日裡互相幫襯,知情的也好,不知情的也好,總是參與了些的。
三司乃至暗衛探查時,鐵證面前,又怎會管她究竟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是否為兄長脅迫。
難言之隱向來毫無用處,她總歸是逃不了的。
蕭芫見她神色,便明白了。
原來,精明如淑太妃,也逃脫不了家族的桎梏。
淑太妃手緊捏著椅柄,眼眶泛紅,面露哀求:「蕭娘子,我自知我已是有口難辯,可阿柔是無辜的,從頭到尾,她什麼都不知道。」
「往日阿柔不懂事,仗著自己公主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但好歹,好歹總是沒什麼壞心……」
這話說出來,淑太妃自己都覺得牽強,何時不曾加害於人,還成了求人幫忙的籌碼了。
可她為了女兒,不得不說。
「求蕭娘子,看在與她這麼多年玩伴的份上,伸出手來幫上一幫,起碼讓她以後能留在宮裡頭,順當地嫁人生子,好好地過後半輩子。」
這話如同託付,蕭芫擔不起,也不會擔。
她身姿端正,雙手捏於腹前,如同公堂上審案的青天老爺,鐵面無私。
「太妃娘子,朝堂之上對陳御史如何處置尚未有定論,遑論牽連之人。國法公正,做出的處置既不會冤枉也不會遺漏,您不必這樣悲觀。」
「我今日之所以跑這一趟,不是因為二公主,也不是因為想從太妃處得到什麼好處,只是因為相信太妃的為人,也相信,太妃在此案事發之前,並不知陳御史與人勾結欲謀取賑災錢款。」
蕭芫望過去的眼神清正中和,帶著安穩人心的力量,「只是不知太妃娘子,是否真如我所料?」
淑太妃見她如此,眸底漸浮現點點荒蕪。
也是,她還只是個剛及笄的小娘子,還不懂朝堂上的彎彎繞繞,不知道自古以來,所謂公正不過是當權者的一個工具。
這樣驚天的大案面前,就算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哪怕錯殺,也不會放過一個可能的罪人。
更何況,她的母族早已衰落,無論前朝還是後宮,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便如同那砧板上的肉,只能任刀任剮。
心底越發悲戚,慘然道:「就算我事先不知情又能如何呢,你還小,不知道朝堂上的水有多深,很多事,不是定要板上釘釘的證據的。退一步講,我又如何能證明,我事先不知情呢?」
蕭芫微勾唇角,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袖,起身。
在淑太妃有些惶恐的眼神中,款款行了一禮,清透的明眸洞若觀火,「太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可如果,我是什麼都知道呢?」
「太妃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所說是什麼意思。」
侍女悄聲點了燈,昏黃的光映在窗外的雨幕上,更籠罩著蕭芫周身,襯得她愈發昳麗明煌,如同指引世人的神明。
「天色不早,您好生歇息,我便不多打擾了。」
漆陶也跟著一禮,退去殿門,從侍女手上接過了斗笠。
李沛柔辛辛苦苦端了茶點過來,卻正好碰見蕭芫要走,看看愣神的母妃,難得機靈了一回,攔在了蕭芫前面。
姿態放低了不少,「蕭芫,你才剛來,何不再坐一會兒,這裡頭好些點心都是我母妃自個兒研製的,與尚食局的味道並不同,我都端來了,你好歹嘗上一嘗。況且,況且……」
李沛柔絞盡腦汁,想出一樁,「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玲瓏塔嗎,就在我寢殿中,要不我帶你去瞧瞧?」
無論什麼法子,好歹將人多留一會兒,哪怕只是用了口點心,也讓人心安些。
漆陶與蕭芫對了下眼神,上前一步,溫和婉拒:「二公主見諒,實是天色晚了,棲和宮離頤華殿不近,恐風急雨驟,這路便更不好走了。」
李沛柔急得出了汗,一咬牙,「不用多久的,你今日肯跟我來見母妃,我總要給你點兒謝禮,你隨我走兩步,我好將玲瓏塔拿給你。」
漆陶正要再拒,被蕭芫以手勢攔住。心底有些疑惑,但面上不動聲色,躬身後退了半步。
「那便有勞了。」蕭芫淡然道。
她所求並非玲瓏塔,而是忽然想起了一樁事。
當然,能順便將玲瓏塔據為己有,也是極好的。
風水輪流轉,讓李沛柔以前天天不懷好意地在她面前炫耀。
見她鬆口,李沛柔實打實鬆了口氣,全然沒心思心疼什麼玲瓏塔,尤其是對上母妃讚賞的眼神時,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蕭芫側身,見淑太妃露了一個笑,便對她點點頭,隨李沛柔走了。
棲和宮處處素雅,公主寢殿卻是一派粉粉嫩嫩的少女色調,不乏奇珍異寶、璀璨珠光,可見淑太妃不曾以自己的喜好要求女兒,而是由著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