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兒,」他又問,「是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一如既往沉著嚴肅的聲線,幾乎沒什麼起伏,她卻感知到了些許安撫的意味。
順著他的話努力回想,頭有些發脹,不知是不是飲酒的緣故。
「痛……」她遲疑地捂上胸口,很緩慢地吐出一個字。
「痛?是這裡痛嗎?」
他的大掌蓋住了她,聲線發緊。
一瞬有些後悔,方才應該帶她回宮,宮中有值守的御醫。
轉念一想,宮外也有,派人叫來便是,正想下令,便見她搖了搖頭。
淚眼婆娑,眸光卻仿似不諳世事。
「李晁,」她的手指發顫,無力揪住自己的衣擺,「姑母不要我了,你為什麼也不要我了啊?」
「你們都不要我了,我每一日,心都好痛好痛……」
李晁愣住。
再望進她的眼眸,那哪裡是不諳世事,分明是死灰般的空洞,看不到半分希望的光亮。
呼吸如同被扼住,李晁傾身,堅定看著她的眼,前所未有地耐心安撫:「不會的,永遠都不會不要你,芫兒,你不要這樣想,也不用為此擔憂。」
「是做噩夢了嗎?」
蕭芫只在意前一句,執拗地確認:「真的嗎?」
李晁想著她醉了講不通道理,順著點頭:「自然。」
蕭芫往榻里縮了縮,有些防備地看著他:「你騙人。」
李晁被她的姿態刺痛,「我何時騙過你?蕭芫,聽話。」
蕭芫只是搖頭,一直縮到了床榻最里側,抱著自己蜷縮起來,如同幼時。
李晁看著這樣熟悉的一幕,似乎有些明了。
她莫不是記起了幼時的遭遇,將對蕭相的感情不分青紅皂白套到了他頭上,覺得自己又成了沒人要的小可憐。
一時好氣又好笑。
氣她怎麼能將他與蕭相相提並論,好笑是笑她的模樣,平白地折騰自己。
更多的,是憐惜與心疼。
他就像是照顧幼時的她一樣,學她的姿勢上了榻,就在邊上,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不言語也不動作,默默陪伴。
心想,最好她能睡著,這樣一覺到了明日,便什麼都好了。
許久,他都生了幾分困意時,見她一點點挪了過來,扯扯他的袖子,像好不容易探出頭的倉鼠,小心翼翼問他:「晁哥哥,你真的不會丟下我不管嗎?」
晁哥哥?
李晁挑眉,這都是多久前的稱呼了,看來,她是真的將幼時與現在搞混了。
但能聽到她再這樣喚他一次,似乎也不錯。
勾唇,「你再喚一聲,我便告訴你。」
蕭芫這種時候格外乖巧,當真又軟軟喚了一聲:「晁哥哥,你快告訴我嘛。」
「真的不會,」他握住了她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我就算丟下自己,也不會丟下你的。」
蕭芫笑了,又往他跟前蹭了蹭,「你要是騙人,我就再不理你了。」
她這副模樣可愛得犯規,李晁沒忍住點點她小巧的鼻尖,「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這一晚,她在他懷中縮成一團,枕在胸膛酣睡。
李晁卻怎麼也睡不著。
借著月色描摹她的容顏。
不久前滿面的淚痕像是在他心中下了一場雨,闃靜地聚成了湖泊,不滅不散。
……當真,只是因為記起了幼時嗎?
.
翌日。
蕭芫醒來,思緒將將回攏,都沒來得及看看眼前天光,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蒙回去。
在有些透光的被衾里目光呆滯地回想昨日,回想到最後不堪地閉上眼,覺得自己是無臉見人了。
尤其,是那個人。
啊。
今日……是不是還得考教什麼勞什子兵書啊。
生無可戀地扒開被子坐起身,「漆陶。」
漆陶忍笑掛好床幔,神色怎麼看都顯得意味深長,「今晨,可是聖上親自將娘子抱回來的呢。」
蕭芫木然轉過臉。
可不嘛,他要趕早兒去政事堂,怕是天還沒亮就往回趕。
幸虧她睡得死,被他抱回來都比清醒著面對他好。
「已是晌午了,娘子快起吧。雖說聖上傳話免了娘子此次的考教,但宣諳姑姑不久前來了,讓您醒了往慈寧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