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她的腦門,「朝事隨意拉出一樁,都比你整個人都要複雜。」
蕭芫被這一通砸下來,砸得人都有些懵。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姑母嫌棄了,又好像沒有。
一時連哭都忘了,打著哭嗝兒,小聲道:「可……可我總惹您生氣。」
太后:「予怎的不記得,何時當真生過你的氣。」
說得蕭芫一時也有些不知道了,迷茫道:「沒有……嗎?」
認真回想從前,她一時還真的想不到姑母對她生氣的模樣,至多面色稍沉些,她便已經知曉不對,就算當時心裡不願,最終還是會遵從姑母的意思,然後慢慢地也就想通了。
不……
是有的。
前世推李沛柔落水的事,她就惹得姑母大怒。
但今生,她沒有嘴硬,也沒有倔強,所以姑母自然也沒有生氣。
蕭芫濕漉漉的眼睛看向姑母,迎見姑母嗔怪的神色。
不由抿唇,彎起了很淺的笑,眸中如雨後初霽。
下一刻想到什麼,又籠上輕愁,「適才奉御醫官所說舊疾……」
蕭芫剛說出口,便看見姑母的神色有些細微地變了,似乎沒什麼不一樣,可是蕭芫看著,卻無端感到難過。
「姑母……」她捏緊了太后的衣角。
太后笑了,釋然大過哀傷。
緩緩敘道:「已是經年的舊事了,那時候,你還未出世呢,皇帝也才剛滿兩歲。」
「當時先帝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諸事都有些力不從心,說是與他共治天下,但其實早在那時,整個天下的擔子就已經壓在了予的身上。」
蕭芫聽著,滿目心疼。
那時候……那時候姑母也才剛過桃李年華啊,雖說姑母的父親,她的祖父乃兩代天子帝師,她也從小就知道,單論治國之才,姑母更勝先帝許多。
可當時姑母還那麼年輕。
先帝時不比現在,烈宗後期留下了太多爛攤子,四方蠢蠢欲動,單是維持表面的平和,都已是萬分艱難。
「可偏偏,予懷有身孕,離臨盆也只剩兩三個月。」
蕭芫呼吸一滯。
幾乎無法想像,面對那般亂相,姑母還懷有身孕,該是怎樣的壓力。
而姑母只有李晁一子,她也從未聽說過李晁之後還有所出,只能是……
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淚水奪眶而出。
可還是強逼著自己屏息聽接下來的,心底奢望著微小的可能。
太后眸光悠遠。
過去了十多年,她其實已經很少再想起。
「前朝後宮都因著先帝的病生了亂象,皇帝又太過年幼,甚至不到記事的年紀,所有人都逼著先帝立儲,不是立皇帝,而是立所謂的長子,也就是現在的端王。」
蕭芫蹙眉,端王並非先帝親生,怎能立端王?
太后意味不明笑了一聲,更似嘲諷,「尤其是先帝的老伯父,已故的乾陽老王爺。」
蕭芫恍然,憤慨:「我記得,乾陽老王爺就是端王血緣上的親祖父,他這分明是想以此為己謀權。」
太后頷首,「後宮也不消停,當時包括淑太妃在內,有好幾個宮妃都有身孕,有野心的聯合母族想謀求更多,沒野心的則擔憂自己的前程,畢竟先帝若當真一病不起,她們可不願青燈古佛了度殘生。」
那之後呢,在那般艱難的時候,姑母究竟……
答案就要呼之欲出,蕭芫的心如一根弦崩到了最緊,「那姑母……」
太后看向她,面色平靜,「芫兒應已經猜到了。」
「或是太累,又或是中了何人的暗算,總歸,予還算幸運,並無性命之憂,只是終究沒能保住那個孩子。」
太后現在還記得,那是個小小的女嬰,渾身青紫,一出生便沒了呼吸。
蕭芫眸光顫動,淚水比她先反應過來,洶湧而下。
她幾乎無法想像,那對於姑母而言是怎樣的痛,她只知道,應該好痛好痛,和前世她失去姑母時一樣地痛。
「說起來,舊疾也並非因此落下,只是那時著實沒什麼時間能夠好好修養,當時也不覺得什麼,過了幾年身子才有了不適。」
「調養至今,與旁人也差不多了。」
見她哭得不成樣子,太后尚有心情調侃:「瞧你,予當年也未哭成你這樣。」
宣諳將蕭芫手中濕了的帕子抽走,換上一個新的,也勸:「娘子可莫哭了,真不知說的是誰的傷心事。」
蕭芫想起幼時,哽咽道:「當年姑母領我入宮時有好多好多女童的衣物玩具,所以,都是那位阿姊的嗎?我當時還……」
說著,又打了個小小的哭嗝兒,帶著哭腔的語調又可憐又可愛:「……還以為是聖上小時候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