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時丟進監獄之後,他原本以為,自己的這一生就要在這裡終結了,沒想到,昔日好友徐光啟又把他撈了出來。
出來以後他就被送到了京師,限制了出入,繼續執行他的翻譯任務,偶爾會被找去給海軍學院講語言課或者是海外課。
直到最近才被解禁,可以出入一些地方。
他眼神複雜的看著那些,在官方指定地點排隊接種無相散的平民百姓。
自從大魏的京師報上刊登了天花已經得到破解,要給全京師百姓免費接種的消息後,安排在京師的二十處接種點就排滿了隊。
這個時代,不管是西方還是東方,天花都是一是一種盤旋在百姓頭上的死亡之劍,甚至比鼠疫還要兇猛,因為鼠疫只是流行一時,只要隔絕上下很快就會消失,而天花卻一直都存在著,尤其是對於新生幼兒的致死率更是高的嚇人,並不會因為你的身份地位而有所改變。
一聽說接種了無相散就再也不會得天花以後,民眾迸發出來超強的熱情,日夜不停的蹲守在接種處的地方,深怕晚一步就趕不上了。
哪怕安排接種的醫官和官吏再三勸阻,說準備的藥量足夠全京師的人都接種上,也沒有人願意離開,於是就形成了京師現在大排長龍的情況。
排隊的百姓衣著並不華麗,甚至有些還可以說是簡陋,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期待和笑容,這是湯若望曾經不曾在這些人身上看到的。
永輝帝執政的那幾年,京師一直瀰漫著一股戾氣,不管是朝臣還是百姓,臉上都帶著一種麻木的抗拒和倦怠。
而現在,不知道那個鎮遠侯和他的女兒到底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讓這座已經陷入腐朽和破敗的國都在兩度易主後,還能繼續散發生機。
想想也是,和他離開時滿天火海中一片狼藉的京師相比,現在光是他一路過來看到平坦如新的官道,和上面川流不息的所謂公交車,翻新的那些城牆和建築,以及一份能在海外買到六百兩白銀的天花葯,就這麼被無償的給到那些平民身上使用……
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讓人讚嘆大魏的富庶與慷慨,再加上那源源不斷的絲與茶,這裡確實就是聖經之中所說的那種流淌著蜜與奶的天堂之地……
唯一的缺憾就是,在這個天堂之中,他們卻並不信仰天主。
但是湯若望同時又為義大利依舊沉淪在天花死亡危險之中的同胞,而感到由衷的傷感。
信仰天主的他們沉淪在病痛和死亡的恐懼之中,而那些無信的羔羊卻過的比主的麾下最虔誠的僕人還要好……
不過他很快就隱藏起了自己的情緒,將窗子關上。
對面的利類思卻沒有那麼好的控制住情緒,他是多明我會的成員,與湯若望的耶穌會雖然同屬於天主教,但是所秉持的方向卻截然不同。
多明我會由西班牙皇室支持,每年都有兩萬比索的撥款幫助他們運行教會,因此他們為了維持教義的正統會不顧一切,不僅堅持原本的宗教儀式,反對祭祖,更主張直接向平民直接布道,他們可是能幹得出來焚燒信徒家祖先牌位的事情,這無疑更容易觸怒大魏,所以多年來一直都在暗地裡進行傳播。
而耶穌會由葡萄牙皇室支持,現在葡萄牙已經加入了西班牙,但是兩教的關係一直複雜而微妙,其中也有葡萄牙皇室和西班牙皇室之間博弈的原因。
耶穌會本來以利瑪竇開創的學術傳教行事,強調文化適應,融入大魏,從上層路線入手。他們的資金來源主要還是依賴於從澳門輸出的絲綢貿易,因此耶穌會相對於多明我會在西方的獨立性更高,也更易賴大魏。
多明我會對於耶穌教修改教義並且獨占大魏的傳教勸早有所不滿,他們以菲律賓馬尼拉為跳板,早就私下一直通過「後門」在閩地沿海地區偷偷潛入傳教,尤其是在日本更是發揚光大,直接導致了現在席捲整個日本的天草起義,更是試圖通過起義軍推翻整個日本幕府,目前透過和日本打的不可開交。
因此利類思從閩地潛入後,通過在閩地潛伏的其他傳教士的幫忙,一路向西,沒有來過北方,而是去了蜀地傳教,對於京師的情況並不了解。
只是當他看到樓下大排長龍的場面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嫉妒。
那可是天花葯!
但凡能搞到它的配方,那麼不管是在歐巴羅的任何一個國家都能成為貴族和皇室趨之若鶩的座上客,如果拿去傳教,那更是無往不利的神器,簡直就是天主賜予他最忠誠的牧羊人不二之選。
但是這樣的寶物,卻落到了一個完全沒有皈依天主的勢力手裡,簡直就是天主對於牧羊人傳教不利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