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她讀懂那些, 是他根本懶得隱藏的。
「我不需要這顆心, 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感情。」
隔著第三根肋骨,隔著肋骨之外的血肉皮囊, 他饒有興致,按在那顆心上,眼裡出現奇異色彩。
蒼白青年笑了笑,說出畫酒最在意的答案,「因為,我修的是無情道。」
無情道,一條用父母、親友、愛人血肉鋪就的通天坦途。
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快的捷徑。
畫酒做不出任何反應,眼前場景似乎在此刻靜止。
時間混在星空里流轉,記憶回到神界的日子。
她知道無情道。
雪白神殿中,芃羽星君掌著玉尺,給眾人講述神史。
神史末卷第一章 ,講的就是無情道。
「天道與無情道本為一體。」
星君蒼老到沒什麼起伏的聲音,仿佛迴蕩在耳邊。
上古時期,眾生煎熬,有神女出世,斬殺天道。
天道生生不息。
舊天道死去,新天道就會誕生。
他們現在,就生存在新天道的庇佑下。
新天道誕生伊始,為避免重蹈覆轍,有意摒棄掉邪惡與妄念。
那部分並沒有徹底消失,遊蕩逃逸,攜帶往生骨,妄圖轉生,禍亂三界。
邪惡與妄念,即是無情道的源頭。
很久以後,少女才回過神,緩緩眨了一下眼。
原本以為只是傳說,現在他告訴她,那是真的。
畫酒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漾開笑意,猝不及防滾落兩行清淚,像長長的線,蜿蜒入發間,又被青年握住。
或許她該慶幸,不然宴北辰怎麼可能拿出心來救她?
既修無情道,註定不會在意任何人。
不信奉愛情恩義,不相信世間任何美好。
即使真的出現,也是動搖道心的存在,必須親手扼殺摧毀。
為了爭奪權力,天下皆可殺。
魔域四分五裂,也只有這樣極度利己的魔頭,才能在短短几十年間,完成巫樗一生都做不到的壯舉。
鎮壓諸王動亂,收復各方勢力。
他踩著所有螻蟻的性命,站在魔界至高無上的位置,無人可撼動。
邪魔是這樣的,踏著天下人的血走過,也不會感到絲毫歉疚。
所以她本不該對他有任何期待。
他不打算再瞞她任何事,索性全部承認:「當初在蒼野,你覺得我憑什麼救你?因為我需要一個表妹,讓巫樗覺得愧疚。看他過得太舒坦,我渾身的骨頭都要難受得死了。」
「憎恨?不。不是因為我多恨他,而是他占著我想要的位置,註定成為我最大阻礙,我實在厭煩。」
他撿回畫酒,是為了利用巫樗對蘿靈的愧疚。
他在賭巫樗還保留人性,同時也放出虛假訊號,讓巫樗自以為掌握他的軟肋。
實際上,宴北辰誰也不在乎,任何人都可以是他的棋子。
巫樗與他有著相同底色,也不在乎畫酒是不是蘿靈的親女兒,只是生活太過安逸,想起故人,難免生出多餘情感,想借她填平自己心底名為愧疚的溝壑。
在蒼野前行的兩步,宴北辰快速想完這些。
所以發現親表妹死後,他才退而求其次,撿回畫酒打掩護。
畫酒一夢方醒,笑容清清淺淺。
她不想再聊這個話題,隨口問道:「你的長命鎖呢?」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
「太多餘,扔了。」青年語氣平淡。
多餘嗎?畫酒不清楚。
好像,自長命死後,她就再沒見過他佩戴。
宴北辰和她想一塊去了,「你知道長命是怎麼死的嗎?」
「長命是被林州魔兵射中,重傷不治……」畫酒喃喃,背誦一般傾倒答案。
「回答錯誤。」
青年懲罰性般,用指腹按在少女柔軟的唇上,加重力氣滑過,弄得那裡又紅又腫,「是因為它不該成為拖累,所以我殺了它。」
不是不能救,是他不想救。
大荒中,他同樣覺得受傷的長命太多餘。
「你……」
這下畫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只是不說些什麼,心裡像墜著塊石頭,壓得她難受。
憋了半晌,她說出句,「它是你養大的,你沒有心嗎?」
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這話多可笑。
「有啊。」他語氣淡漠,輕易抓住她的,「不是在你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