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要關頭,一頭雪白巨獸從天邊奔來,速度極快。
沒人看清它從哪裡冒出來的。
只見長命托起青年墜落的身軀,阻止他繼續下落。
林州魔兵此刻反應過來,舉箭射去。
絕不能讓宴北辰跑了。
箭如牛毛。
一人一獸,很快被密密麻麻吞沒,負傷墜下大荒。
大荒是神魔兩族交界處撕裂的縫隙。
遠遠看去,像一滴眼淚——仁慈造物主的天神之淚。
神族會將罪大惡極的兇徒流放至此,永世不得出。
裡面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只有一望無際的灰暗貧瘠。
所有醜惡陰暗,都在那裡滋生。
大荒是天道厭棄的地所,關押那些被天道厭棄的人。
又稱死亡之地。
進去的人,萬死無一生。
堪稱絕境。
這樣恐怖的地方,長命追隨著重傷的青年,與他一同跌入。
有罪的靈魂都懼怕大荒。
生存於世,沒有誰的手是乾淨的,誰都有罪。
誰都害怕去大荒。
大荒入口處,金黃色的光暈散漫,眼看就要熄滅變換。
等到下一種顏色的光芒出現,再進入大荒,所到達的地點便大相逕庭,錯移非常大。
即便這樣,依舊沒有魔兵敢抓緊最後時機,貿然上前。
他們也懼怕那裡。
光芒徹底黯淡前,藍裙少女從火紅天雀背上跳了下去,奔向無數人恐懼的死亡之地。
*
畫酒迎面摔下去,厚厚的細黃沙子接住了她。
少女踉蹌爬起,吐掉嘴裡的沙子。
頭暈乎乎的。
等終於能視物,畫酒看見漫天黃沙中,臥著毛茸茸的一團。
毛糰子身前,坐著盤腿的玄衣青年。
是宴北辰。
畫酒看見他們,迎著風沙,緩緩走過去。
長命塊頭大,魔兵射去那些箭矢,絕大部分都被它用身軀擋下。
它趴在那裡,有氣無力。
宴北辰情況好得多,只有手臂中了兩支箭,並不礙事,被他拔了。
染血的箭扔在一邊。
四周死一般寂靜,完全看不到其他生靈,只有風沙肆虐。
畫酒跌跌撞撞走過去,半跪在長命面前。
她抬起手,頓在半空,不敢觸碰傷橫累累的追雲獸。
血染透了它的毛髮。
它的血還在流,成為世間最獨特的,唯一一頭血紅色的追雲獸。
看見畫酒過來,長命轉過腦袋,粗粗喘著氣。
它想朝她笑,卻笑不出來。
它快不行了。
只抬起剔透的眼睛看著她,似乎在無聲安慰,讓她不要傷心。
畫酒揉揉眼睛,啞聲問道:「有什麼能救它的辦法嗎?」
宴北辰臉上已經不再流血,沒有看她。
他的五官本就深邃,斷眉後,更是增添兩分邪肆。
但他臉上沒有多餘表情,坐在那裡,完全不見跌入大荒前的惶然,只余肅穆。
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來身受重傷的樣子,簡直像個沒事人。
在畫酒哀求的目光下,他冷漠道:「沒救了。」
要是在魔界,或許還有辦法。
可這裡是大荒,飄揚的血腥氣,很快會引來更恐怖的東西。
「這個蠢貨,非要跟進來找死,誰又救得了它。」
宴北辰語氣極為平靜,完全不在意。
挨罵後,長命抖抖耳朵,白色的睫毛又垂下去幾分,蓋住愧疚的眼睛。
確實是它的錯。
與林州魔兵交戰時,宴北辰曾強調,不許長命和伐弋跟著他。
可緊要關頭,長命一著急,就什麼都忘了。
它只知道,要保護好他。
不能讓他死。
伐弋沒看住它,讓它跑了過去。
血腥氣越來越重。
是長命流逝的生命氣息。
大荒的時間流速,遠比外面慢得多。
大荒一年,外面可能十年都已經過去。
宴北辰坐在這裡,陪了長命半個時辰。
他隱約想起,第一次見到長命時,在一堆靈獸里,它瘦瘦小小一隻,根本看不出是只珍貴的追雲獸。
沒人要它。
宴北辰也不想要它。
但它一眼揪住他,跟著他,賴著不走。
他那樣嫌棄長命。
可它臉皮就是厚,趕都趕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