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逮住閒逛的紅衣青年,乾脆將他叫進來一起商議,大倒苦水。
宴北辰這個始作俑者兩手一攤,毫不在意:「王兄怕什麼?韓建此舉,王城可不會站在他那邊。再說,韓顧之間必定有一戰,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他說得輕巧,還淡定倒了杯茶,「既然此戰不可避免,不如從容應對。」
顧夜沉眸未應,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不是有費廷嗎?」
宴北辰猜出他的顧慮,將茶推到他面前,「費大將軍出馬,小小韓州,不在話下。」
顧夜沒接,抬起眼假意為難:「不是不信費廷,你知道的,費娘子是韓州人……」
話止於此。
兩州交戰,主將的夫人卻是敵州人。
這怎麼可以忍?
有些狠毒的話,並不適合由他親自說出來。
只能旁敲側擊,借別人的口表達。
幸好這次宴北辰不裝傻了,立馬聽懂,寬慰道:「相信費將軍能識大體,明大義,理解王兄的難處。」
說的卻不是顧夜想聽的。
顧夜還在沉思,宴北辰給他吃下定心丸:「就算費廷礙於家中娘子不能迎戰,還有臣弟在啊。臣弟很樂意,替王兄分憂解勞。」
他笑得極自信,連顧夜都被這種自信感染,忍不住眯眼看向他。
見顧夜還在遲疑,宴北辰兀自笑笑,神色慘澹:「王兄不信我?」
顧夜垂眼接過那杯茶,而後堅定抬眸:「我當然相信你。從你把諭令給我那刻起,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
宴北辰彎起長眸,支著下巴,很滿意這個答案。
他望了一眼天邊,風勢正盛,忽然想起:「差點忘了,我家夫人還等著我陪她放紙鳶呢。」
他從容離去,隨意朝後方招招手:「先告辭了,王兄有事再找我。」
意思就是沒事別叫他。
顧夜收起感動。
就知道這倒霉王弟根本靠不住。
一陣靜默後,顧夜傳來費廷,開始表演大戲,拉著他的手,言辭懇切。
情意言語中,儘是他的憤怒煩悶,厚望期許,憂慮擔心。
「費將軍,你知道的,本王一直很倚重信任你,這次韓州無故進犯,還得勞將軍出征。」
費廷被他反常的模樣嚇得呆若木雞,愣了半晌,剛要跪下接旨,顧夜卻托住他的手。
費廷不明所以,只聽顧夜意味深長道:
「這道旨意,只能是心在顧州的費廷接下。如今,將軍心在何處?」
費廷終於聽懂。
慢慢站直身子,抬起琥珀色的眸,沉沉望向他。
「臣不解大王何意?」
顧夜蒼白笑笑:「本王自然不是懷疑將軍,可費娘子畢竟是韓州人。本王只想要將軍一個承諾,如果有一日要取捨,將軍當如何做?」
好一陣沉默,費廷終於吐出一口氣,好似把魂都吐掉了。
他拱手道:「大王多慮了,不會有那一日。費廷只會是顧州的費廷,不會有異心。」
然而這不是顧夜想要的答案。
嘴角的笑十分勉強。
呼出半口濁氣,他繼續旁敲側擊,說起人間殺妻證心的優秀案例,然而還沒說完,便被費廷憤怒打斷:
「不愛妻兒者,何談忠於君,愛於民!臣心昭昭,可表日月。如果大王仍不放心,臣願奉還兵符。」
他當即單膝下跪,老實交還兵符。
顧夜虛假的笑意徹底僵在臉上。
寧可交還兵權,也不願意殺妻證心?
真是他的好臣子。
顧夜僵硬假笑,拍拍費廷的手臂,「將軍多慮了,本王怎麼會不信你?回去吧。」
「臣告退。」
費廷竟然真的走遠,毫不留戀交還的兵符。
顧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額上青筋突然暴起。
經此一事,他更加認定,費娘子的存在,會使費廷動搖。
曾經在耳旁響過的話,再次吹起風,盤旋在他腦中:
「……前些日子,費娘子還和我夫人約好,說等以後有機會,要一起去遊山玩水。」
如同附骨之蛆,令人難以忍受。
竟然還敢用交還兵符來威脅自己?
顧夜一掌按在案上,手背條條青筋涌動。
他一揮袖,猛地掃落桌案上的摺子筆墨,包括那枚費廷交還的兵符。
一瞬間,白紙紛揚如雪灑下,婉轉零落後,露出後方憤怒到扭曲的面龐,嚇得殿外宮侍大氣不敢出。
平復好心情,顧夜不許宮侍們收拾。
他緩慢扶膝蹲下,從雜物中撿起被掃落的兵符,用力攥著,蒼白的手心都蜿蜒出一道血流。
他低聲冷笑:「真以為本王離了你就不行?」
顧夜憤怒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