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雪白巨獸從空中撒歡奔來,像團燃燒的毛線球,跑得飛快,日行十萬里。
這可比畫酒的白馬舟車快多了。
宴北辰帶著伐弋,風風火火,小半天就殺到韓州城。
*
韓州。
畫酒已經入城。
她攏共就帶著常嬤嬤和三名侍女,在一眾來往的顯貴中,格外寒酸。
常嬤嬤倒是不在意,分析得透徹:「韓州王看重三殿下的身份,想與三殿下交好,表姑娘不必緊張。」
總歸不是她們上趕著要與韓州結親,這門婚事,是韓州主動求來的。
求個護身符。
常嬤嬤的話倒是有道理。
畫酒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宴北辰的「表妹」這個身份。
韓夫人派親侍來城門迎畫酒一行人。
親侍是個桃花眼的姑娘,一見到畫酒就熱情迎上去:「是王城來的表姑娘嗎?我家夫人天天念叨,可算把姑娘盼來了。」
那熱情晃得人眼花,連畫酒都忍不住被感染,一掃連日趕路的疲憊,抿出笑容來。
然而,心底的不安隱隱放大。
終究,她占了別人的東西。
但這絲愧疚很快被更黑暗的東西壓下去。
那是介於怨與恨之間的隱秘。
在畫酒剛從魔界醒來時,她仍舊對神界抱有期待幻想。
她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一個月,卻等來令人絕望的消息:
神界沒有任何人尋找過她,只匆忙發了函告,說星州小帝姬不幸遇難,被魔族流兵殺死。
畫酒徹底心死,她明白自己已經徹底被神界捨棄。
原來,父親也是這麼令人心寒。
原來,真的沒有人在意她啊。
畫酒徹底接受不被愛的事實,只想過平平淡淡的一生。
她會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和他孕育血脈相連的孩子。
從此以後,她不會再是孤身一人。
這就是她平凡而渺小的願望。
一行人很快到達韓州城主殿。
還沒進門,就迎面撞上一人。
聞見撲鼻的酒氣,畫酒以為是遇見登徒子,嚇得連忙低下頭,趕緊藏進掩護她的常嬤嬤身後。
滿身酒氣的少年站住腳步,下意識往畫酒的方向撇了一眼。
小姑娘藏在別人身後,如同驚弓之鳥,只露出一些慌亂的衣角,又輕又軟。
他沒看清臉,也懶得再看。
摔門而去時,他扔下一句:「兒子要娶,自然要娶最好的,譬如神族星州的青瑤帝姬,少拿什麼次品來糊弄我!」
這時,主僕一行人才知道,那酒鬼原來就是韓明承,畫酒要嫁的人。
常嬤嬤的臉色當即垮了下來。
被這麼一嚇,畫酒變得心不在焉。
哪怕韓夫人走出來,熱切拉過她的手,說韓明承那小子喝多酒發酒瘋,說了胡話讓她別介意,畫酒也沒什麼反應。
像是被嚇丟魂了。
韓夫人依舊安慰畫酒,讓畫酒與她同坐,簡直恨不得把畫酒當親女兒對待。
面對下方一眾赤裸裸打量的目光,畫酒有些臉熱。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和韓夫人一起坐到殿中最顯眼的位置。
韓夫人格外熱情,畫酒無法招架。
正不知如何應付這令人苦惱的熱情時,殿外來了不速之客,伴隨著一聲頭皮發麻的慘叫聲。
「啊——」
是年輕男子的哀呼聲。
聞聲,韓夫人變了臉色。
畫酒也下意識跟著往殿外看去。
此時,不速之客走了進來,右耳三枚喪釘看著滲人。
那身形懶懶散散,就像街上隨處可見的浪蕩子。
不過浪蕩子裡,倒挑不出他這樣好容貌的——膚白近妖,眸若點墨,又冷又亮。
一身黑色錦衣將他拉得格外挺拔。
這錦衣有些素,不像是單穿的。
確實有件外袍配套穿搭,不過被他嫌麻煩,扔半路了。
錦衣男子隨意掃過驚訝的人群,沒看見要找的人。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面對滿殿神色各異的臉,毫無怯意。
甚至沖驚疑不定的眾人笑道:「看我抓住了什麼?」
開玩笑的樣子像在說剛剛逮了只雞,晚上準備宰來吃。
眾人這才回過神,發現他身後還有人——矮他半頭的男人手裡,正提著小雞似的韓公子。
韓公子形容悽慘,已經快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