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勞什子的皇命,天天的只會作踐人。任他給的什麼富貴榮華,旁人不想要還非得給,哪有這種說法。」南星口不擇言撲進竹瀝的懷中高聲痛哭起來。
屋內的姜樾之神情未變,只是看著角落裡提前採買好的紅紙和窗花。
如今都變成了徒勞。
她唇角彎起一抹笑,平白讓人覺著苦極了。
「進宮當娘娘罷了,又不是為奴為婢,瞧把你們苦的。再苦,有比在此荒郊野外粗茶淡飯,什麼事都親力親為苦麼?」
南星擦了擦眼淚:「不苦,奴婢覺著一點也不苦。娘子也好,笙若也罷,柳郎君及幾位郎君都是真心相待。娘子臉上的笑比在公府中多了不知幾倍,娘子捨棄名節才離開那吃人的地兒,難不成真的甘心回去?」
姜樾之斂下眼眸,低聲道:「不甘心,又能如何?皇命難違,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白白犧牲幾條人命罷。」
「娘子……」南星也知無論如何也是勸不動,聖旨已下,覆水難收。
姜樾之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神情自若。可從小服侍她長大的侍女們,如何瞧不出她眼底的強顏歡笑。
她的手掌撫上粗糲的樹幹,腦海浮現出那晚繁花盛開的模樣。那人千辛萬苦將她最愛的梨樹移植,親手為她栽下滿樹梨花,贈予她最綺麗的夢。
明明是一人的真心相待,就在她以為此生應當不會再遇到對她這樣好的人了。卻被告知一切都是別有用心,是陰謀是算計,總之就是沒有情。
「呵。」姜樾之揚起一抹冷笑。
「柳小郎君——」
南星一聲驚呼,打破了她的幻想,艱難仰起頭時,那道身影背光而立,帶著輕微的喘息。數九寒冬下,額上居然冒出一層細密的汗。
姜樾之收回樹幹上的手,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柳時暮咽了咽乾涸的喉嚨,嘴唇微張,卻不知該說什麼。他繾綣地伸出手去:「枝枝……」
姜樾之淡淡瞥眼:「回來了,你還回來作甚?」
柳時暮不敢去看她眼底的冷漠,心一橫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帶你離開。」
姜樾之甩開他的手,語氣淡然:「帶我離開?那叫私奔,帶著未來儲妃私奔,你可知是何罪名。」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柳時暮第一回在她面前失了態,神情恍惚,不顧一切,「枝枝,你不能回去。」
姜樾之端莊地站著,與以往的她一樣,一行一止,一語一默,必遵禮法。她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姜樾之,古板恪守成規的姜大娘子。
「你隨我進來。」姜樾之道。
柳時暮跟著她進屋,腦海中已經組織了千萬句言語,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帶她離開的決定。
「枝枝——」
「跪下。」
他正欲開口,就見她端坐上首,氣勢睥睨天下。明明是相同的背景,平白增添了幾分莊嚴。
「枝枝?」柳時暮不解。
姜樾之抬眼看他:「難道要我說第二次?」
「枝枝你這是怎麼了?」
「目無尊卑,我的小字豈是能從你口中說出的?」
柳時暮如鯁在喉,事到如今還以為她是在演絕情。
「我去找陸將軍,哪怕讓你跟他隨軍離開,也不會讓你重蹈覆轍,陷入那深深宮廷。」
姜樾之悠悠起身,緩緩走向他:「我的未來何須你一介青樓小倌操心?」
姜樾之繞到他身後,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跪下。
「這戲演得久了,連柳魁郎都分不清真實與虛妄了麼?」姜樾之緩緩而行,語氣森冷,「入戲太深,可不是一個好戲子。」
「我……」柳時暮從腳底升起一股寒冷,瀰漫至四肢百骸。
「柳時暮,我承認你擾亂了我的心防。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風流旖旎,讓我為你費心,對你心生憐憫,對你產生愛意。」她強行揚起他的下巴,眼神微眯,「你這魁郎,勾引人確實有點本事,平日也用這點招數對付其他女君麼?」
柳時暮眼角緋紅,盈盈蓄淚,滿眼不可置信:「枝枝何苦這樣作踐我呢?」
姜樾之坐回木椅上,抬腳踩住他的肩:「服侍人不是你最厲害的本事麼,來啊趁現在接駕的車馬還未到,取悅我。」
柳時暮緊緊抿著唇,往日裡那些屈辱浮現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