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兒道:「怎會沒有徵兆,你忘了朝中那些大臣是如何逼迫的?」
「可是陛下不是將那些犯上之人都下了獄,力圖保下雲姑娘了嗎?」福禧實在有些氣不過。
江雪兒垂眸凝思片刻,道:「姑娘想要的,或許都不是這些。你說今日陛下保下姑娘,怒斬重臣,未來若有一日大鄴江山因此而損,他是否會懊悔?是否會遷怒於姑娘?」
「陛下不是這樣的人!」福禧據力爭,卻又心虛,「你看看陛下如今的樣子,怎會是那般薄情之人?」
身在內廷多年,後宮中的痛苦,其實他們這些做奴婢的再清楚不過。看似擁有一切,卻又好似失去一切。
江雪兒壓著嗓子道:「都說世間男子皆薄情。」
福禧不認可,又有些心慌,上前搖頭,「不是的,陛下不是薄情之人。還有……還有,雖然我不是男子,可我也不是薄情人。」
江雪兒一怔,耳根子有些發紅,剜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便離開玄武殿。
福禧滿是心事入主殿幫著灑掃,忽然發覺了一封留在書案上的信,以及一對桃花玉耳鐺。
他心中一緊,立刻拿起往床榻便去,只見床邊都是空的酒壺,蕭臨還如死人般躺在床上,卻睜著眼,還有呼吸。
他將手中東西遞上,「陛下,奴婢在書案上發現此物,看起來是雲姑娘留下給陛下的。」
蕭臨心頭一跳,立刻翻身而起,從他手中一把將信奪過,還有那對玉耳鐺。這些時日他不政事,整日躺在床上,竟未注意到書案上留下的信件。
他一頓,看向福禧不滿道:「叫她什麼?」
福禧先沒能反應過來,而後很識相地看透蕭臨想法,立刻道:「貴妃娘娘。」
他揮手讓人下去,這才手指忍不住顫抖,慢慢將信展開,印入眼帘的是她小巧而好看的字。
……
至君五郎:
見字如面,展信舒顏。
夜宿玄武,與君同歡,此乃妾心中之喜。今晨提筆,落筆艱難,自知有付君恩,卻仍想與君坦言。
曾經白道驛中,妾曾說過自己所夢突厥大軍襲擾,雖是可笑,卻是我從夢中親身體會,而後也真實發生此事。
在遇君前,妾夢前世。那時妾是君之貴妃,遇君之時,君已登寶座。妾伴君五年,住桃棲殿中,錦衣玉食。妾感念君恩,無論何時何地,君都在予妾尊嚴。
然前世夢中,君遠征西域,彼時大鄴沉疴頑疾,政權分裂,最後國破家亡。
妾惶恐夢中之事在現實中發生,日夜憂思,噤若寒蟬。想方設法,妄圖一改大鄴命運,然這些來,最後發覺竟徒勞無功。
妾身心俱疲,特別是自流言一事後,好在有君相伴,君信我,護我。忽念曾經祁連山上,君寧願身負重傷,也不舍妾,將妾從山中帶出。此恩,妾銘記在心,深感於懷。
然而,妾不忍見君因妾,而與朝臣分離。統治天下,非一人能成。妾唯一所求,便是在妾離去後,君饒恕朝臣,虛心納諫,為大鄴天下,百姓福祉而擔起重則。
今北築長城,南修江都,徭役繁重,民間已漸生怨言。古人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妾懇求君聖聽百姓心中所求,輕賦稅,減徭役,休養生息,民聲切不可忽視。
妾不求君諒解,自知所行非道,只是妾被拘束多年,最嚮往莫過自由,莫過大鄴安定,求君成全。
即日起,妾便為眾百姓中一平民,未來君之聖意,無論是福是禍,妾皆與百姓同甘共苦。若君能體諒百姓,便也是體諒妾。
君恩似海,此生無以為報。但求來日青燈古佛下,願祈君一生安康,大鄴江山萬福。
雲夭
……
蕭臨來來回回將這封信看了十來遍,最後還是被氣笑了。
前世的夢境,她怎麼能?
用一個前世的夢境來否認他的一切,否認他們的未來。
這個該死的女人,口口聲聲君與妾,滿嘴都是感恩與大鄴江山,心底絲毫無他,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自己。為了世間弱者螻蟻,竟拿自己來威脅他!若不顧慮百姓,最後百姓所受,她皆同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