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姑娘當初既然願意為聖上與大鄴不懼生死,死守張掖。既然都是為了大鄴,不論何種死法,雲姑娘都應保持初心,不該懼才是。」
這回輪到雲夭哽住,她只感到嗓子發緊,難以呼吸。於瞻的目光堅定,她知道他沒在說空口,這個人真的願意自死而換取江山社稷安穩。
而他在逼著她自我了結。
可是她不願,她生為女子,生為雲家罪女,並非她的選擇。她明明無錯,憑什麼要她來承擔一切罪責。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
她抬眸掃視著眾臣子不同的目光,忽然失了最初的勇氣,只能感到空中雪花吹到臉頰之上的冰涼。
雲夭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又再次穿過人群,遠離太極殿。她腳踏上積雪,越走越快,直到後面飛奔了起來。
當她猛地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重重喘氣之時,身後傳來數百官員的怒喊:「請陛下誅殺妖女!還我朝綱清正!」
「請陛下誅殺妖女!還我朝綱清正!」
「請陛下誅殺妖女!還我朝綱清正!」
一聲一聲,回盪天際,不絕於耳。雲夭抬頭看著漫天飄零的雪花,仿佛一條白色光點的通道,飛往天際,眩暈,龐大,讓人孤寂,不知所措。
她閉起眼睛,忽然想起那日冠禮一聲聲「萬歲」。
無論是「誅殺妖女」,還是「吾皇萬歲」,都是如此震耳欲聾。
那時是對蕭臨的臣服,對天子的敬重。
這時是對一個女人的逼迫,要她懂得自知之明,自我了結。
天子與奴隸,天與地,在此刻更是被割裂得分明,猶如龐然宇宙。
而她……太過渺小。
即使重活一世,即使避免這去當以色侍人的花瓶,也依舊如此渺小,無力。
她好累。
為何想要活下去,這麼難?
雲夭垂下眸,深呼吸繼續往前走去,在不久之後,忽然一個身影攔住她的去路。
她抬眸,冷笑道:「崔將軍何意?是想誅殺我這妖女嗎?」
崔顯悶笑一聲道:「雲姑娘誤會本將了,本將一直都極為欣賞姑娘,怎會與那群頑固臣子一般,竟想要用一個女人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那將軍今日,何故堵我?」
「我這是心疼姑娘。」崔顯上前一步,目光有些刺眼,從她的鼻樑滑落至唇峰,又滑落至下方衣襟,「如今這麼多人想要姑娘死,若是姑娘願意,本將可助姑娘一臂之力。」
將她從皇宮帶走,做自己的外室,為她買一間宅子,深深藏好,不讓任何人發現。
雲夭嬌嗔一笑,「就憑你?」
她乜了一眼崔顯,直接往側邊邁出一步,頭也不回離去。
崔顯也並不在意,在他看來,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他笑著轉身道:「雲姑娘,本將的話,永遠都有效,雲姑娘需要何幫助,便來尋我。」
雲夭不想會崔顯,她實在討厭這人。
雖然她有時煩蕭臨,但並不討厭。可是崔顯此人,毒蛇一般,讓她想吐。
當雲夭一路慢悠悠,滿懷心事地回到玄武殿時,一道黑影從殿中飛了出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抓住她的肩膀搖晃,左看右看,「你怎麼出去了?不是讓你不要出玄武殿嗎?」
雲夭看著蕭臨滿是擔憂的眼神,心底的悲哀放大到極致,似乎終於尋到了發泄的出口。
她咽了口口水,緊著嗓子道:「所以你讓我畫先帝丹青,是藉口?」
蕭臨放開她,有些心虛地轉了轉眼睛,不確定地問道:「你剛才去了何地?有沒有聽到些什麼?」
「我去了太極殿。」雲夭並未隱瞞,直接說了出來。
蕭臨懊惱,這麼說她定然已經見到了太極殿那群該死的朝臣。他咬牙切齒道:「你莫要會那群老不死的,實在可惡至極,竟想用這樣的方式來逼我,難不成他們以為自己跪死殿前,我就會改主意了嗎?若如此,皇威何在?」
雲夭靜靜看著他惱羞成怒的模樣沒有說話。
蕭臨被她的眼神盯得發毛,以為她被嚇壞了,立刻安撫道:「雲夭,我說過,你對我很重要。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任何傷害你,就算那群人死在太極殿,我也不會傷害你分毫。若是天下人皆反,那我便殺盡天下人。」
多麼狂傲,多麼昏庸的話語啊。
也難怪他被人罵作昏君,不僅昏君,還是暴君。
若眼前的人換成一代明君,此刻最好的選擇便是拿她開刀。在江山社稷面前,在歷代先祖面前,一個女人並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