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手一頓,看著雲夭搖搖頭,嘆息道:「這些年戰亂,不說咱們突厥與大鄴之間關係愈發緊張,便是大大小小各個部落也爭鬥不斷,她爹被拉去打仗後,便再也沒能回來過。」
雲夭手中的動作停住,愣愣看著她,道:「抱歉。」
巫醫搖搖頭道無礙。
雲夭道:「兩國如此不太平,你們竟還選擇救了我們。」
「平民百姓都是被戰爭所禍及的無辜之人,哪兒能怪你們。」
聽到此話,雲夭有些羞愧起來,低下頭沒有說話。
「況且,沒有大鄴,突厥內部也不少動亂。之前的葉護可汗達達死了之後,他的弟弟吉勒坐上了葉護可汗的位置,巴爾塔大可汗不信任吉勒,壓製得他很厲害。於是這些年,支持不同勢力的部落都在內鬥,到哪兒都不太平。」
「不過現在我們這部落遠離突厥中心地區,好了很多,如今我只望著能與古娜安然生活。有時平淡的生活,恰巧是這個時候最為奢侈的。」
兩人的交談自然都傳入了蕭臨耳中,他看著遠處的雲夭,看不清她的神色,自己心底也說不清究竟是何感覺。
在他看來,底層平民的性命,與大鄴江山相比起來,不過螻蟻一般。世間萬物,肉弱強食,一向如此。
古娜端著馬奶路過,看見蕭臨一動不動的眼神,捂著嘴「噗嗤」一聲輕笑。
蕭臨蹙眉低頭,面色冷淡,古娜卻無一絲懼怕,只是笑了笑:「五郎哥哥看起來很喜歡小桃姐姐啊。」
他冷峻的臉似乎裂開一道縫隙,碎裂一地,不服道:「小孩子家家,懂什麼?莫要胡說!」
古娜卻不解道:「你們不是夫妻嗎?我看你與小桃姐姐的相處,感情比我阿爹阿娘還要好。」
蕭臨摸了摸鼻子,生出一絲怪異之感,於是找了個小凳子坐下,終於與古娜平視。
他撇過臉,而後又支支吾吾道:「怎麼這麼說?你怎麼看出來的?」
古娜將手中馬奶遞給他,才道:「雖然你們整日吵吵鬧鬧,可其實只要看一個人的眼神便能看得出來,這些都是阿娘曾跟我說過的。所以這些時日,我發現你盯著小桃姐姐的眼神,便知曉。」
他抿唇,覺得這小姑娘的話有些不可信,「就這?就單憑眼神?」
古娜點點頭,又繼續道:「那我問你,你每日看到小桃姐姐時,心裡是不是會特別開心?小桃姐姐不在,你是不是會特別想她,離開一刻鐘都不行?小桃姐姐若是遇到危險,你是不是會害怕,就算豁出自己性命也要救她?在翻越祁連山時,哪怕自己忍著所有疼,也不想小桃姐姐受任何傷?」
蕭臨說不出話,沒有回答,卻細細品味著這些問題。
古娜繼續笑道:「若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五郎哥哥,你淪陷在愛情的河流里了。雖然無論中原也好,突厥也罷,皆是盲婚啞嫁,大部分夫妻開始都沒什麼感情,可許多人的愛情都是慢慢培養出來的。」
「不過我們突厥要比你們中原更開放,不整那套虛頭巴腦的東西,男女之間要是看對眼了,便直接鑽牙帳,這可是常有的。」
蕭臨回過神,看著古娜,不解道:「小姑娘你多大了?」
古娜聳聳肩,「我十三了,再過幾年,也要嫁人了,自然知曉許多。」
她說完後便直接離開,跑著去尋了巫醫與雲夭說話,幾人銀鈴般的笑聲清脆蕩漾而來。
蕭臨再次將視線落回雲夭笑靨如花的臉上。
所以,對他來說,她究竟是什麼人?
一個漂亮又忠心的女奴。
還是……他上了心,他喜歡的女人?
喜歡究竟是什麼感覺?難道真的就是古娜所說的那樣?
他開始慢慢回憶著,與雲夭開始的一切。
最初見到雲夭時,他並沒注意到她的美色,不過是一個心機深沉又狡猾的女奴。勾引了太子,又勾引了唐武,還試圖勾引自己。
後來她一個勁兒在自己面前作死,偷走了他的玉佩以此威脅牟利。
他真正發現她的美,似乎是在她為他舔舐手心的傷口之時。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舔舐他傷口的人。
他受過無數的傷,從小到大,疼痛成了生活中的日常,無人在意他的疼痛,也無人認為他會疼痛。
也只有她,認真地將他破爛不堪的傷口舔舐乾淨,認真地清包紮。
他在她的面前,似乎有了生機,能夠癒合內外傷口,有了多種不一的情緒,她總是能把他氣得跳腳,也總能幾句話讓他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