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在眼角凝聚,要成為懸掛的鹹水湖,卻遲遲不泄洪。白洋高高地昂著頭,在等,等命運願意點頭的那一刻,等命運都拿他沒辦法的那一刻,等運氣終於肯低頭,往他身邊靠一靠的那一刻。
在白洋的懇求下,唐譽像一個逐漸恢復了清醒的瘋子,滿腔怒意逐漸歸於平靜。他能聞到許多氣味,血腥味,農藥味,還有水泥散發的土腥氣。他腦筋里甚至轉起了自救的法子,還動了動左手的手指。
還好,左手的手指還能動,還沒有廢掉。
求生的感知開始復甦,唐譽嘗試和他的左手聯繫上。疼痛並沒有因為他想活下去而消失,相反,更為深刻了,但也更加警醒。他不再說話,白洋都跪下求他了,自己怎麼能讓他失望而歸?
白洋這輩子最痛恨低頭求人,自己怎麼能不答應?
唐譽的安靜給救援留出了黃金期,一時間,陳念國也沒有再採取行動,勝券在握的他開始折磨唐家人的心理:「你們不知道吧……哈哈哈,你們還不知道吧!我已經給他灌了百草枯!」
所有的人在這一刻都忘記了呼吸。
白洋的雙手驟然下垂,又迅速地抹了把臉。沒關係,救回來再說,先把人弄回來再說。就算真出事,他唐譽,也只能在自己面前走!他不能讓唐譽孤零零在找不到的地方離開,不管如何人得回來!
也是在這時候,一直隱藏在攝像頭外面的警察突然有了大動靜,但專業素質過硬的他們並沒有發出響聲,沒有打草驚蛇。簡短的短訊在他們的手下迴轉,水生方才心跳都跳停了一拍,現在他寄望於警方和安保部門的合作。
警方迅速走到電腦後面,在投屏的正前方舉起了一張紙。
[確定位置!拖延時間!]
剛剛死過去的心臟又跳活了,白洋看到了曙光。他就知道這些人不可能那麼慢,每個家族背後都有自己的力量,唐譽不可能失蹤這麼久。正因為這個好消息的到來,在場每個人才像打了強心針。入鏡的人保持冷靜和目視方向,不讓陳念國起疑心,而鏡頭之外的……
傅乘歌、顧擁川和陸衛琢,已經紛紛開始聯繫最好的醫院和專家,想方設法和明知道不可戰勝的百草枯拼一把!
一直沒說話的唐堯,緩緩地走向前來。「陳念國,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承認……我唐二對不起你!我輸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唐譽咬著牙,看著屏幕里的二大爺。二大爺在說什麼?是不是在求陳念國?
沾著百草枯藥水的尖銳碎片就壓在唐譽的耳後,唐譽一動不動保持著安靜,腦海里重複著白洋朝他打過的手語。
「你現在才承認,是不是有點太晚了啊?」陳念國可是第一次看到唐堯和別人低頭,「你們啊,也不用給我又磕頭又下跪,我也不需要。就算是磕頭下跪,宗岱也回不來了。所以你們今天也得認命,唐譽也回不來了。」
「如果……如果你放了我兒子,我唐愛茉,整個唐家,願意不追究你任何責任。我們……」唐愛茉什麼都不要,陳念國可以不死,甚至可以逃,「我們讓你走!你出國,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你走得遠遠的,你走了我就當你死了,不追也不追究。只要你把唐譽放了。」
母親的心思只有這些,唐愛茉曾經拿起過大義,但她也做不到讓兒子死在面前。已經毫無力量的她完全靠著一口氣支撐,剛剛唐譽情不自禁的那聲呼喚能擊倒她,也能讓她再次挺身而出。只有當了媽媽的人才知道那句話的分量,孩子可以當大英雄,但最無助的時候一定會叫「媽媽」。
媽媽,救我。
唐愛茉聽得到孩子的求助,哪怕別人都聽不到,媽媽一定可以聽得懂。所以她要救,她會奮不顧身地救。
「我在此立誓,只要你放了唐譽,唐家永不追究!」唐愛茉以一人代表全家,全家只要唐譽。
然而這些話此時此刻已經沒法打動陳念國:「你們永不追究?咱們這場恩恩怨怨已經過了25年,你能不追究?就算你不追究,你那個大哥唐景和呢?還有你當年那個小不點兒弟弟……唐弈戈,他們都不追究?」
事已至此,唐譽仍舊看著屏幕,每次他想要開口說話,都會被白洋的神情擋回去。腦海里有個聲音不斷迴轉,可能是幻聽,也可能是發自內心的想法。
自己可以死在25歲,白洋絕對不可以。
唐愛茉上前一步,擲地有聲,如果母親能有穿牆術,那就讓她可以穿進屏幕,把孩子帶回來:「他們也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