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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你宗族親人。」劉文昌冷笑一聲,「孫侍郎怕是搞不清楚狀況,如今你有什麼資格跟本官談條件?」

劉文昌的聲音在孫協腦海中迴蕩。孫協的腦門沁出一層薄汗,驀然睜眼,只看見豆大的燈花搖曳在微風裡。

孫協就嘆氣,其實劉文昌不曾說過這些話,那聲音不過是她臆想出來的。但她知道,若自己去求劉文昌,得到的回答左不過這兩句,她便不去自取其辱了。

倒是那日她借交接公務之由,去獄中見了楊侍郎。那日人都退下後,只有她和楊侍郎兩個人。

「本官在禮部待了半輩子,曾與當今尚書陶大人同為侍郎,彼時的禮部尚書還是周自橫。本官有緣見過周尚書的公子,小公子品貌無雙,至今本官仍能記得他的模樣。就在數月前,本官在太史府遇見一人,也是姓周。」孫協意味深長地說,「本官還聽聞順天有名周姓才子,任史官期間,所著一切文本,皆不留名。包括先帝在位時,《永宣大典》中史部,亦有此人的參與,但從始至終此人皆未露面,也不邀功請賞,這些事,若不是那位周大人的上司長孫大人喝醉了酒,無意向本官透露,恐怕再無人知曉。」

言止於此,孫協勾起嘴角坐到過道的長凳上,透過柵欄盯著楊思煥。

周世景在北平的長官姓長孫,後因參與修撰《永宣大典》,調入京城太史府。孫協說這番話的意圖,楊思煥隱約明了,卻只是平靜地抬起頭,淡淡回:「大人來此,就是為了與某閒談?」

孫協嗤笑一聲:「言至於此,楊侍郎該知道本官的意思,再裝下去便是無趣。」她頓了頓才又繼續道:「楊侍郎千里尋夫,從一而終,著實令本官嘆服。但若你夫郎的身份叫陛下知道,你便可從這大理寺走出去,還會有更沉的枷鎖等著你。」

楊思煥聞言竟也笑了,她站起來,走到門邊扣住柵欄,似乎絲毫不為孫協方才所言而惱。

「大人這是怕了嗎?」楊思煥緩聲問,「否則何須大費周章地藉故威脅下官。大人做下那些事時,早該將生死置之度外,何以露懼至此?」

楊思煥言語間看似平淡,實則扎了孫協的心。

孫協是怕了,只是從一開始她就沒得選,沒有門閥士族,她也不可能爬到如今這個地位,所以她必須對幾大家族言聽計從,只是現在出事了,人人自危,她們要將她踢出局,再無人管她的死活,她府中一干人的性命也是搖搖欲墜。

「十日之後三司會審,下官會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出來,左右物證俱在,下官的冤屈便可洗清了。」楊思煥突然出聲打斷孫協的神思,「但如此一來,照大人的意思,您是要來個魚死網破,嘖......不過沒關係,下官夫郎雖是罪臣之子,按律也不至死,大不了他因此受些皮肉之苦,發往邊疆。

再者說,外人皆以為下官專一,因此拒不納侍,實則是內人善妒,挾兒女所迫。加之家父古板守舊,下官這才無瑕納新。試問哪個女人不愛嬌夫?哪個大戶人家小郎似我家夫郎那般人高馬大又剛強好勝?他相貌雖好,總歸長我數歲,幾年之後,我依然貌美如花,他卻容顏不再,況我早已厭極了他。

我們夫妻貌合神離,我在獄中月余,他都不曾來探,這些大人都可打聽得到。

如果大人真要如此,待那惡夫流放之後,下官續弦重娶嬌夫,便是理所應當。到時候下官攜兒帶女,除官歸田,回鄉盡享齊人之福,豈不美哉?而您就不一樣了,滿門抄斬,何等慘烈......」

看著楊思煥滿是不屑的樣子,孫協自然氣不過,雖知楊思煥滿嘴胡言,意在氣她,但這話糙理不糙,看來威脅不成,孫協上前一把掐住楊思煥的脖子。

楊思煥仍是笑著,從牙縫裡擠出一番話:「楊某人命輕,大人盡可將我除去,但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你在此處將我殺掉,等於不打自招,我便不開口,大理寺早晚也能查到你貪墨的證據。卻是陛下宅心仁厚,大人不若好生想想,如何應從聖心,如何為自己謀下最後的機會。」

孫協掐楊思煥脖子,也只是想泄憤,當時手下一松,自己也失魂落魄的滑坐在地。

良久,楊思煥再度開口:「大人還記得盛蘭吾盛大人吧?」

孫協聞言緩緩抬眼,疲憊的望著楊思煥,聽她繼續道:「盛大人如今在獄中,下官曾與她孫女盛臣之是同窗,盛臣之改姓了趙,繼在趙姓商賈名下,參加了去年的科考,入了三甲之列。先帝不提往事,若非下官與她同窗,這些也是不知道的。」

孫協知道,楊思煥這是借典規勸她。盛蘭吾是心學傳人,天下文人為她是瞻,同時她也是周自橫的好友。但周自橫是先太女黨,當年的南北榜案,先帝意在打壓周自橫。

叫盛蘭吾去覆核試卷,一來是因盛蘭吾在文人心中的地位之高,叫她來查,結果最能服眾;二則,先帝亦想試探盛蘭吾的態度。

孫協作為周自橫的下屬,她知道周自橫的脾性,清楚她不會徇私舞弊。但最後周家卻落得如此下場,顯然是盛蘭吾出賣了周自橫。

楊思煥話里的意思在於,陛下所針對的並非是孫協,就好像那時候先帝並不是想為難盛蘭吾,只是想借盛蘭吾的手,將周自橫拉出來。

盛蘭吾的結局已經塵埃落定,盛家比起周家,已算萬幸。

念及此,孫協訝異之餘又覺諷刺。劉文昌何德何能能與周自橫相提並論,自己犯得錯又怎能同盛家的『欲加之罪』相較?

但她還是問了出來:「楊大人,你到底要做什麼?」

風吹破了窗紙,猙獰地撲滅了燭火,孫協慢慢睜開眼睛,從羅漢床上爬起來,在黑暗中一步步向臥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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