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厲喝:「站住。」
桂氏轉過頭去,說話者是呂氏身邊的管事翁翁,五十出頭的年紀,黝黑的皮膚,滿臉橫肉,生了一對三角眼,此時正盯著孫雲看,冷道:「雲哥兒見到大爺為何不見禮?」
孫雲年少氣盛,素是看不慣這老頭頤指氣使的模樣,聞言偏過頭去,很是不屑的樣子。
呂氏望了他一眼,嗤笑一聲:「罷了。」
「大哥莫怪,雲哥兒一心念著他妹妹,適才愣怔了,方才沒顧得上。」桂氏低聲道,說著就扭頭抓住兒子的手,「雲兒,快向你父親見禮。」
少年低頭,依舊一聲不吭。他今年十二歲,自出生就跟著桂氏住在府外,也算是無憂無慮,來這之後卻要學各種規矩,當著外人的面,連自己的親爹都不能喚了,隔日還要過去給呂氏奉茶,喚他為「父親」。
而在少年眼裡,呂氏不讓孫宜來看他,導致他兄妹倆與母親疏離,現在又奪走他妹妹,奪走他和父親唯一的指望,父親為此鬱鬱寡歡,他自己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叫他向呂氏見禮,低聲下氣地喚「父親」,孫雲實在做不到。
桂氏不想多事,再次拽著兒子的手,示意他叫人。場面一度很尷尬。
這時一記清脆的碗碎聲打破僵局,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驚呼:「快來人吶,大事不好了!」有小廝從房裡連滾帶爬退出來,一路驚呼:「不得了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呂氏挑眉瞥了一眼廡廊盡頭的小廝。
「不得了了.......」,小廝撲通跪在那裡,伏地泣不成聲,斷斷續續重複著口中的話:「歡姐兒歿了,歡姐兒歿了......」
孫協回到府里,家裡一片混亂,幾個年歲小的孫子在後院哭哭啼啼。
她有氣無力地問管家:「適之呢?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人在哪?」
適之是孫宜的字。
管家回:「回家主的話,大人一早就去了國子監,已叫人去請了,這會兒估計也快回來了。」
孫協背手往孫歡的屋子去了,她坐在孫女的床邊,牽起幼童冰冷的小手,風撩起那斑白的鬢髮,顯得她愈發憔悴。
下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她的隨從阿才立在一旁。
「大人,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安排妥當。」阿才躬身道,「沒有人懷疑,接下來應當想法子儘快讓少主『入土』。」
孫協嗯了一聲,「此事容不得半分差錯。」
「屬下明白。」
「你去吧。」孫協擺手,阿才應聲退下,留孫協獨坐在那裡。
天黑之後,孫宜才風塵僕僕趕回家,被管家領著去見她母親孫協,走在廊道上,孫宜隱約聽到男人的叫喊聲,但她沒心思管那些。得知女兒過世的消息,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孫宜沒走幾步,突然有個男孩撲過來,哭著抱緊她的腿,央道「娘,您快去救救爹吧,祖母叫人把爹關起來了。」
孫宜跟著兒子去了後。庭,遠遠就聽到佛堂的砸門聲,門是從外面鎖的,漆紅的大門緊閉,裡面不斷傳來喊聲:「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那是廢棄的佛堂,五年前孫宜的某個小侍在裡面自戕,之後就一直是鎖著的,屋裡落滿灰塵,無人打掃。
「娘,您知道爹怕黑,求求您把他放出來吧。」
「怎麼回事?」孫宜問管家。
管家卻是支支吾吾:「大人,這是家主吩咐的,小的不好置喙。」
聽她這樣說,孫宜只好先去見孫協,轉頭就跟著管家走了。
孫協靠支肘在桌前睡著了,孫宜看到便低聲喚了一聲,「母親。」
喚過之後又問她:「母親,聽說您將呂林關進佛堂,到底怎麼回事?」
孫協緩緩睜開眼睛,示意她坐下。
「我原是不管你房裡事的,當中的是是非非我也從不過問,只是這回愈發過份了些。先前的柳氏為何自裁,你是忘了不成?」
孫宜吃了一驚,柳氏是她的小侍,很受孫宜的寵,來府里第二年便生下一個女兒,那是孫家的長孫女,這本是好事,可那孩子兩歲多都不會說話,也聽不到聲音,是個又聾又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