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保還有心思去鎖喉,其他太子一派的官員已經頹喪地坐在旁邊的台階上,摘了官帽隨手扔在一邊,垂著頭不肯開口了。有人還掉了眼淚,倒是比為先帝掉的真實幾分。
那開口挑起事端的人的確存在向新帝賣好的心思,此時被戳破,也不再開口。
百官看著太子一派那些官員的眼淚,面面相覷,一時物傷其類,也沒了吵架的心思,有人疲憊地開口問道:「既然四殿下已經得償所願,是否可以讓我等離開了?」
太監聽了,瞥他一眼:「守靈總是要守的。」
眾人這才想起來,他們聚在此處是來送別先帝的,看著始終跪在原處、不曾參與爭端的沈乘月,大家嘆了口氣,也重新跪了下來。
守靈結束後,大家又被帶回空置的殿裡,休息了一夜。
再起身時,外面的宮女太監已經換了一批。只是百官沒怎麼用心去記下人的面孔,未曾注意到罷了。
直到宮女們給大家端來熱食,大家發現雖是素齋,但菜式多樣,味道鮮美,還有熱茶相佐,這才覺得重新活了過來,有了心思去探究箇中原因:「是否四殿下事情已定,想起安撫我等了?」
「興許
是,那再去試試,看能不能放我們出宮?」
一旁宮女聽了大家來問的問題,微笑以對:「大人們多慮了,三殿下吩咐過要善待諸位大人,此時不是禁止你們出宮,而是外面兵亂未平,還危險得很,大家在這裡更安全。」
「等等,三殿下?不是四殿下?」
「自然是三殿下。」宮女回道。
眾人被這三三四四不三不四的搞懵了,狐疑道:「什麼意思?你是三殿下的人?」
眼看他們已經要往奸細臥底上亂猜一通了,宮女連忙解釋:「諸位大人且聽我道來。」
這就是第二樁消息了,在宮女的描述中,三殿下聽聞太子被斬、百官被困,連夜奔赴京畿營,他沒有虎符,只憑一腔義勇說服了統領出兵平亂,他們打了勝仗,此時那逆臣已然伏誅。
「……四殿下死了?」百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不過短短几日,皇帝仙逝,太子和四皇子先後受戮……特別是由旁人轉述出來,輕飄飄幾句話讓人分外沒有實感,他們已經有些跟不上這變化速度了。
人群里,又是有人喜有人憂。
這消息對太子一派而言算是個安慰,太子被殺,新帝定然不會放過太子派系,他們九成也要跟著被清算,如今三殿下贏了,至少他們沒了性命之憂,雖高升無望,但也還能繼續做官。比起昨日的恐懼絕望,倒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慨。
其他人也是各有成算,比起不顯山不露水的四皇子,朝中大臣其實還是押寶三皇子的居多。他關愛百姓,禮賢下士,支持重用寒門,且很多提議都正合陛下的意,其中以支持出兵夷狄為最。眾皇子中他的勢頭最好,甚至有人曾猜測皇帝會否下旨重新立儲。
事實證明先帝是沒這個意思的,三皇子看起來也沒有要爭取一下的企圖,尤其是近兩年,他寄情山水,寫下了不少詠山誦水的詩句流傳於坊間。
此時,從百官的表情上能看得出,比起讓四皇子登基,他們顯然更滿意這個結果。
不滿意的也沒辦法,現在也沒別的人選了,再往下,就是那混不吝的半大少年五殿下了,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選他登基。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有人忍不住地感慨,他們生在皇室,一出生就尊貴無匹,但年紀最大的大皇子也才過而立之年。若有的選……此人想著想著,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沒有意義,若有的選,九成九的人大概還是想出生在帝王家。
「所以,就是這樣了?」百官遲疑著問,一天一個消息,他們已經被折騰怕了。
「想來如此了,」憂喜過後,留下的大多是茫然。除了五皇子這個沒腦子的完全不用考慮,他們甚至把各地藩王手裡的兵力在腦海里盤了一遍,又想了想長居京中那幾位王爺公主的性情、處境,覺得這些人應當不會胡亂生事,才勉強放下了憂慮,「我們應當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被關在宮裡,又得知外面有兵亂,他們自然也擔心家人。
這一夜,大家好不容易勉強入睡,半夜外面人聲嘈雜,又把眾人驚了起來。有人嚇得連衣服和鞋子都沒來得及穿戴,就赤腳跑出了殿門:「怎麼了?又怎麼了?!」
「是三殿下那邊出了事!」
「啊?」百官險些以為自己在做夢,「不是吧?又是誰生事啊?三殿下也被……」
「別瞎猜,三殿下還活著!」黑暗之中,百官也看不清隔著人群喊話的是誰,只聽那聲音道,「是他府上出了事!」
百官再顧不得斯文了,氣得破口大罵:「什麼事?能不能一口氣說完!你說書呢擱這兒吊我們胃口?」
那聲音沉重道:「四皇子剩餘勢力不甘之下拼死反撲,殺進了三殿下府上,三殿下側妃和她那一對兒不到三歲的龍鳳胎孩兒都被殺死在了府里。」
「……」
此時此刻,用「鬆了口氣」來描述眾人的狀態未免顯得他們太禽獸了些,但他們確實鬆了口氣。不是又有人起兵了就好,大家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諸位大人回去歇息吧,」宮女的聲音響起,「興許明日醒來就可以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