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靖北冷笑一聲,譏嘲道:「你倒是耳聰目明,即便身在冷宮,也對朕做了做了何事了如指掌。」
聽了這話,陸容時徹底慌了。
打探君王的行蹤可是大罪,她方欲解釋,卻聽唐瓔又道:「所以呢?你認為本官留宿南陽宮不妥,那麼你的建議是?」
似是終於繞到了自己想說的話,陸容時眼眸頓亮,立刻擺低了姿態跪地懇切道:「妾懇請章大人辭去都察院的官職,正式入主坤寧宮,似當年一般,與妾一同侍奉陛下!」
她停頓了一會兒,似是怕唐瓔不願般急急補充道:「章大人放心,妾在冷宮的那些時日日日都在自省。妾對自己以往的行為深表歉意,並發誓往後定盡心侍奉帝後,絕不為非作歹,放刁把濫,若有違枉,不得善終!」
她說得這般激昂、無私,原以為自己的這番話會令兩人動搖,豈料等了半天,卻只等來唐瓔的一聲嗤笑。
高位上的女子步下丹陛,俯身湊近她的臉,清洌的嗓音透著刺骨的寒涼。
「封誰做皇后是陛下的決定,豈容你我插手?況且比起坤寧宮,我更願守在都察院,而你......」
她望著她,眸中閃過驚人的冷意,「憑什麼讓我辭官?」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除了你,沒人敢參朕……
唐瓔說完便走了回去。
陸容時抬首打量著宮階上的女子,四目相對
間,忽地被她眸中的銳光一刺,心頭竟沒由來地升起一陣恐慌。
在她的記憶中,唐瓔淡泊,寡言,獨立,不與世爭,永遠一副溫吞嫻靜的模樣,她鮮少見到她如此凌厲的一面。
於她而言,做官真的如此重要嗎?
陸容時猜不透唐瓔的想法,卻能敏銳地察覺到,眼前的女子與三年前那個初入官場的章都事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不只是章都事,她都有些記不清唐瓔昔年做太子妃時的模樣了。
經年過去,東宮裡的歲月與她而言已然有些模糊。
印象中,那個女人始終謹小慎微,不爭不搶,態度上不僅對她們這些后妃淡淡的,就連對太子也提不起勁,她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雍容閒散,從容自洽。
那麼,她是從何時開始改變的呢?
她不知道,她在這深宮裡熬了太久,滿心滿眼都是君王的喜與怒,已經太久沒有關注過其他的東西了。
她是大家出身,憑藉父親的名望,若是嫁人,早該過上夫妻恩愛,舉案齊眉的日子,何苦來這宮裡受盡委屈。
想想過去的那九年,她的眼裡只有君。夫君、君王是她的天,大過一切。
她研究時興的衣料頭飾,只為讓君王眼前一亮,多看自己一眼,她日日洗手作羹湯,也只是為了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
她退了那麼多,忍了那麼多,卻連踏入南陽宮內殿的資格都沒有,遂只能趁君王早朝的空當等在他去往太和殿的必經之路上。
寒冬酷暑,日曬雨淋,極端的天氣下,她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直到膝蓋發麻,牙齒打顫,御輦上的人卻始終不曾為她駐足。
她的含情脈脈,竟換不回男人一個不屑的眼神。
君王的態度足以說明一切。
她明白,這是她的夫君對她的報復,只因他傷了他最愛的女人。
他是對弈的高手,自來通經緯,懂時局,又怎會拿捏不了她?
他深諳大吵大鬧不會令她退縮,避而不見也不會將她的熱情澆滅,唯有日復一日的漠然,才能讓她徹底崩潰。
她為他做了那麼多羹湯,手上疤痕遍布。那些切菜時被割破的口,煲湯時被燎到的泡,他一概視而不見,甚至連一句隨口的關切都沒有。
又或是他瞧見了,卻並不在意。
對於不愛的人,你的任何付出在他眼裡,都是自我感動,都不值一提。
她看得清楚,卻無法放下心中的執念。
令她不解的是,當唐瓔說出「比起坤寧宮,我更願守在都察院」的壯言時,天子竟態度如常。看樣子,似乎一早便清楚她的決心,亦支持她的決定。
可這樣的女人,他也接受嗎?
又或許正是這樣的女人,他才愛。
看來,她對他始終不夠了解。
「妾的意思,並非當官不好,只是......」
陸容時咬咬牙,將頭磕在丹陛最低一級的台階上,聲音越來越輕。
「章大人若成日忙於公務,與陛下聚少離多,長此以往,恐不利於皇嗣的延續。」
黎靖北俊眉微蹙,望著眼前這個故作姿態的女人,心頭泛起一陣噁心。
「朕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皇嗣啊……」唐瓔卻不以為意,摸了摸下巴,嘴角牽起一抹笑,「說起皇嗣,陸答應卻不該問責於我。我倒想問問你,你在後宮悉心『侍奉』多年,陛下為何仍無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