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穆的大堂內,白紗飄飛,唐瓔與一位老媼相對而坐。
老媼年逾花甲,滿頭銀霜,一張死氣沉沉的臉上溝壑縱橫,唯餘一雙剪水秋瞳仍能窺見幾分昔日的光彩。
出於禮節,她令府中的丫鬟上了茶,親斟一杯遞給來客。
一開口,語氣卻十分不善,「你來做什麼?」
唐瓔坦言:「下官有幾句話想跟夫人聊聊。」
老媼低笑一聲,眸中隱有慍色浮動,嗓音卻是一如既往的輕柔——
「大人怕是找錯人了,我夫君固然罪孽深重,死不足惜,然陛下念在他往昔的功績上,早已免除了對其家眷的懲罰。至於夫君生前所涉之事,我並不清楚,三司亦無權過問。」
言下之意,若無切實證據,你和都察院都無權審我。
老媼的態度有些尖刻,唐瓔卻能體諒她的不易。
葛留、傅君、李有信、齊向安四人皆為她之至親,一個是她的兄長,一個是她的孫女婿,一個是她的女婿,還有一個,是她的夫君。
然而造化弄人,不過短短數年光景,這四人竟相繼死亡。
李有信為保女兒於獄中自盡,葛留又因過度吸食大煙而病故於家中。緊接著,傅君販制禁毒、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被坐實,落了個五馬分屍的下場。而齊向安,又因易顯和朱青陌的反水而徹底倒台,最後自戕於府邸。
隨著這些人的故去,女兒、孫女和她自己都相繼守了寡。
接連的打擊之下,她又該如何自洽?
而齊、傅二人的倒台,皆是由唐瓔一手促成的,就連葛留那不太體面的死亡真相,亦是被她當眾揭開的。
如此一來,齊葛氏又豈會對她有好臉色?
今日能容她進門,便已是給了極大的體面。
然而——
「下官今日未著官服,亦未帶隨從,倘若有心問罪夫人,斷不會獨身一人前來。」
唐瓔利索地卸下斗篷,露出裡面淡青色的比甲,莞爾一笑。
「寒英親人皆故,孑然一身,無家無室,亦無人惦念。夫人若是真想對我做點兒什麼,大可製造點兒『意外』,之後再找個地方隨便一埋,豈不快哉?然而某今日之所以單刀赴會,便是想以己身安危為籌碼,與夫人坦誠相交。」
齊葛氏聽言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啜了一口茶,淡聲道:「你想說什麼?」
見她態度如此,唐瓔便不再兜圈子,徑直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下官認為,齊大人的死另有蹊蹺。」
她輕咳一聲,續道:「經京兆府的仵作檢驗,齊大人乃飲了金盞中的杏花釀而亡,而他之所以被懷疑是自殺,蓋因那杯中沉積的毒物乃箭美人。」
齊葛氏皺眉不解,「箭美人?」
唐瓔頷首,「那箭美人便是齊傅一黨昔年所販之毒,煉製該毒的冶煉廠早於廣安三年便被錦衣衛查封,製毒的書籍亦被焚毀,相關人員接連受捕,聲勢極為浩大。簡言之,那毒——」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般看了齊葛氏一眼,「旁人是很難接觸到的......而傅君已死,劉友又陷在獄中,唯一精通製取之法的,便只剩參與販毒的齊大人,是故三司才將此案定性為自殺。」
「原來如此……」
齊葛氏恍然,眸中划過一縷悲切,方想說點兒什麼,卻聽唐瓔又道——
「齊大人的遺體被發現時,頭上還戴著一頂墨藍色的玉冠,身體是側躺在地的,那般姿勢,初步推定為毒發時失力跌倒所致。可既是跌倒,髮髻又絲毫未亂,再者……」
她抿了抿唇,目光倏而變得犀利,「彼時大人正被軟禁在家,三尺之外就有禁軍把守。據下官所知,齊府當
日並未有人登門拜訪,且現場那些金盞、殘酒、玉冠皆非貴府所屬。既如此,那些東西從何而來?」
她定定地望著齊葛氏,眸光炙熱,嗓音清亮——
「齊大人的『畏罪而死』,焉知不是『被自殺』?」
聽到此處,齊葛氏終於有所動容,襖裙下的五指暗暗收攏,眸色陰晴不定。
「我為何要信你?」
唐瓔卻是無謂——
「咸南的天就要變了,或許在幾日後,或許就在今夜。屆時,血流成河在所難免,暗流涌動之下,人心叵測,夫人又該如何獨善其身?就算您不怕,可齊素怡、李悅她們呢?更何況……」
說到此處,她眉眼微抬,眸露惋惜,「齊大人再如何也是三朝元老,雖於後半生行差踏錯,誤入歧途,然其前半生的豐功偉績卻不可磨滅。除蠹國害民外,您還想讓他成為弒君的蟊賊嗎?」
女子立起身,緩緩走向對座的老媼,眸色透亮——
「是故,夫人只能信我。」
對上那雙清潤的鹿眸,齊葛氏瞳孔一顫,神色間浮起微微的動搖,卻並不急著作答,而是不動聲色放下茶盞,抬眸問——=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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