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亦是與齊向安共事過十餘載的同僚。雖身居高位,但為謀大事,此時也只能如鼠蟻般偷偷躲在這荒蠻的京郊祭奠。
可即便如此,卻仍要遭到老師的斥責。
齊向安為老師的大業而死,老師臉上卻沒有一絲痛惜,甚至不允他祭奠,反倒是他這個算不上親近的同門師弟,心頭竟無端生出一陣兔死狐悲的悲涼感。
饒是心中不忿,白袍男子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本能地跪伏在地,垂眸恭敬道:「學生知錯。」
雪地冰涼,蝕人的寒意一層層侵襲著他的膝骨,教他唇齒打顫。
他跪了許久,老師卻絲毫沒有讓他起身的意思。
沉吟片刻,那雙蒼眸再次牢牢地攫住了他,「錯在何處?」
忍住膝間發麻的刺痛,白袍男子悶聲道——
「明面兒上,學生與齊大人並無往來,近日家中亦無親人離世,故此不該來這京郊燒紙祭奠,無端引人猜測。」
「你知道就好。」
見他態度誠懇,長者神情稍緩,轉瞬又問:「都準備好了嗎?」
白袍男子點點頭,肯定道:「是,神機營那邊皆已安排妥當,就等天子回宮。」
長者滿意地頷首,終於露出了今夜以來的第一個笑容,緩聲叮囑道:「你且早些回去歇息,夫人還在家等著呢,莫讓她生疑。」
說罷,竟俯身親自將他扶起,隨後又寬和地笑了笑。
「起來吧,今日之事,下不為例。」
白袍男子默然抱拳,「多謝老師。」
長者「嗯」了一聲,抬頭望了望漸曉的天色,抬腳欲走。
走到一半,卻又似想起什麼般回過頭,凝眸提點道——
「冬末的那場大仗生死攸關,成敗在此一舉,輸了便是萬劫不復。你切記,莫將心思耗費在不相干的人事兒上。」
言訖,便拂袖走遠了。
目光掃向被踹翻的銅盆,白袍男子清銳的鷹眸中划過一縷嘲諷。
不相干......嗎?
還有多久,他也會成為那個「不相干」的人呢?
斂起心緒,宵禁一過,白衣男子便回到了值房。
甫一踏進門,手下心腹來報——
「京郊的盜匪頭子郭傑同陳大人在神機營打起來了。那郭傑堅稱陳夫人跟他好過,兩人曾經約定終生,百年偕老,並指責陳大人強搶民女,奪人所好,吵嚷著要讓陳大人跟他夫人和離呢!」
白袍男子聞言微微凝眉,陳大人……
「陳覓?」他猜測道。
心腹頷首肯定,「是。」
至此,白袍男子的眉頭越皺越深——
陳夫人乃建安書香門第出身,自幼與陳大人兩情相悅,如今兩人孩子都生了三個了,怎會和一介鄉匪私定終生?
那郭傑,八成是見色起意。
「一群刁民!」
白袍男子不屑地冷哼一聲,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倨傲,揚眉嗤笑道:「那群盜匪欺行霸市慣了,難怪連朝廷都不肯收。」
停頓片刻,隨後又似意識到什麼,眼神逐漸變得陰狠,厲聲吩咐道——
「那堆銃、炮之類的武器可得給我看緊了!往後但凡少了一個,你們拿項上人頭來湊!」
心腹顫抖著咽了口唾沫,怯聲應道:「是!」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章「陛下別看了……」……
當夜天還未亮,黎靖北便抱著唐瓔上了路。一路風馳電掣,步履如飛。
由於是倉皇「出逃」,兩人連梳洗都未顧得上。
唐瓔醒來後,身上的衣裳已經被人換好了。依舊是她昨日穿的那身官袍,袖間污漬不在,領口處還飄著皂角的清香,顯然是提前被人浣洗過了。洗衣的「田螺姑娘」是誰不言而喻。
這嚴冬臘月的,她倒是很好奇這衣裳是如何烘乾的。
不多時,身後忽然傳來幾聲呼喊。
「——站住!」
「——都給老子站住!」
唐瓔眼皮一顫,難道是寶船上的刺客追過來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勁。
依黎靖北所言,那些刺客都是被人請去「做戲」的。既是做戲,便不會對他們窮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