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萇楚嗅到一股果酸,篩篩竹林響,夏晚清風拂,臉頰兩側碎發飄起。
眼前手移開,沈萇楚聽到顧夢堯說:「好啦,萇楚,睜眼吧。」
她聽話睜眼,感官又添一道。
視線稍顯模糊,目及,二人立於木橋,正對視線的,是一條蜿蜒入竹林的水渠,最遠處,朱赤色斜陽映照,似水面生火。
風來,那火飄動。
沈萇楚驚訝的睜大雙眼,甚不可置信地揉眼。
茂林中何來斜陽,斜陽又如何會動?
幾朵重瓣蓮居水之上,隨著漸漸飄來,蓮心燃一隻紅燭。不是斜陽,是河燈。
遠不止這幾朵。
又一陣夾雜酸柚香的風襲來,河渠彎處推出更為密集的河燈,百盞擦肩摩踵,近乎填滿水渠,赤紅色火光染紅漆黑渠水,緩緩向她飄來。
顧夢堯笑著跑下木橋,蹲在水渠旁,操不知從何處拿出的木桿,順水輕推河燈,她喊道:「生辰快樂,萇楚!」
河渠彎道處,段蓄田也跑了出來,手持更長的木桿波水,也朝木橋中央處的沈萇楚喊:「小小姐,生辰快樂!」
「許願啊萇楚,」顧夢堯手攏在嘴邊,「有多少盞河燈,便有多少個願望,河燈飄過橋底,來年,萇楚的願望都能實現。」
水映眼底若簇火,沈萇楚呆愣原地,見已經有河燈飄來,她慌張合十雙手,抵在下頜。
卻不知該許什麼願。
今生順遂,沈府安康,爺爺娘親爹爹作陪,如此太平。
同上一世相比,她幸福得像在做夢。
沈萇楚闔眼,想了想。許下心愿:願我在意的人,他們的願望,都能實現。
這河燈很多,她許一百個願望,都是她的,那樣多無趣。要將願望散開,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都能實現。
沈萇楚如此想,很快鬆開手。
清風徐徐,河燈都飄慢了些,似乎在爭取時間給她許願。
橋下,故夢堯探頭問她:「這麼快,河燈這麼多,不該有很多願望麼?」
沈萇楚伏趴在欄杆上,杏圓雙眼盈滿燈火:「一下想不出那麼多願望,先攢著,以後每年都許一個。」
「好,萇楚自己做主。」顧夢堯托腮笑。
沈萇楚眨眨眼,掙扎思慮*良久,弱弱道:「謝……謝,謝謝你們。」
「這個生辰禮物,我很喜歡。」
河燈照亮側臉,顧夢堯面色遲疑,沉思片刻,抬手指了指水渠盡頭處:「其實,萇楚若要感謝,不應當謝我和段蓄田。」
「我們沒做什麼,只是陪著扎了幾隻河燈,後按計劃將你帶到此處。」顧夢堯眼底透出幾分狡黠,「其實我備好的生辰禮物,遠沒有河燈這樣令人驚喜,做這些的,另有其人。」
「只是他,不叫我們說。」
沈萇楚愣怔半晌,幡然醒來,提著裙擺蹬蹬幾步跑下木橋,朝著水渠盡頭奔去。
彎渠後,一淺靛青襴衫少年蹲在水邊。燭火映照。他眼神認真,小心捧起河燈,點燃,再放入水中。
肇斯行手指上累累傷痕,儘是竹條勒出的,刀子劃出的,和膠液留下的痕跡。
這雙手又捏風訣,不斷生風,驅動河燈沿靜水漂流。
花燈是他做的,連風也是他做的。
肇斯行旁若無人,到她也不由得放輕腳步。
沈萇楚心酸,湧上幾分近幾天不願與他言語的懊惱,豁然不敢靠近,蹲坐在不遠一處草叢中,悄悄望他的背影。
他在想什麼。
她怒極,甩出薄人情面的一巴掌,不光咬了他,近日幾還不理他,他卻還願意為她慶生,準備這麼多。
胸口悶痛更加。沈萇楚忽然想起,那日裡,被怒氣掩蓋的對話。
肇斯行問她想要什麼禮物。
她說,要驚喜,讓他自己想。
難禁地擠眼睛,沈萇楚不會哭,她一點也不想哭,擰了擰微微發酸的鼻子。
都被她欺負成那樣了,他居然還記得。
沈萇楚嗖地站起來,大跨步沖向肇斯行,揮斥八極地抬手,末了,卻輕輕拍在他背上。
「咳咳。」沈萇楚漲得臉通紅,「……」
肇斯行身軀一震,捧著花燈,嗖地起身,震驚到磕巴:「小……小小姐……」
兩人視線相對,一瞬,又各自撇開。
不,不敢看。
沈萇楚攥著衣角,撕扯半天,才敢重新抬頭。視線又不敢聚焦在人臉上,散了好久,才落在他手中的蓮花河燈上。
「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