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鐵棍煮完藥,把藥端進屋中。衛素瑤此時已擦過身,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青絲盡散,面色慘白。秋興扶起她,端過碗來試圖餵藥,卻餵不進,小銀匙放在衛素瑤唇際,卻被她的牙關阻礙,秋興用了些力氣將小銀匙送進去,然而只聽咯咯幾聲脆響,衛素瑤的牙關閉得緊緊的,根本敲不開。
一籌莫展間,旁邊伸來一隻手,「朕來。」
秋興嚇了一跳,都忘了說什麼話,愣了一瞬急忙道:「皇上,奴才餵就好了!」
惠嬪跟著進屋就看到這一幕,真是喜色難掩,用帕子在臉上隨意點按,做擦淚狀,遮掩笑意,催道:「哎,秋興,你還是給皇上吧。」
秋興滿腹懷疑地把藥碗遞出,皇上沒有伺候過人,給他,他怎麼餵呢?多少有點不放心。
一碗藥在她手裡穩穩托著,她猶豫很久才遞出去。
康熙接了藥碗,坐到床沿,吩咐秋興,「扶她坐起來些。」
秋興依言做了,乾脆讓衛素瑤枕在自己身上。
康熙又道:「托著她下巴。」
秋興也是慣會照顧人的,康熙一勺子藥遞過來,她便輕輕捏了衛素瑤下頜,打開口腔,待藥灌進,她又鬆手,讓衛素瑤仰一仰臉,用帕子擦淨流出來的藥汁。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和皇上一起配合著照顧人,而且配合得極為默契。
一碗藥順利餵下去,秋興給衛素瑤擦了嘴,將她放倒在床上,梳理頭髮,扯平衣衫,薄毯蓋好,卻被康熙拿了開去。
「皇上?」
康熙道:「天熱,她又發著燒,不必蓋。」
秋興碰觸衛素瑤的臉,發現的確是灼燒般地燙,心裡佩服皇上想得周到。
「你將她領口的扣子解了,叫她透透氣。」
「哎。」秋興將衛素瑤領口的扣子一個個解開,只覺得那衣裳下面的皮膚都是淬了火似的,一陣陣熱氣冒出來。
大概是解開領子讓衛素瑤舒服很多,她的腦袋動了動,嘴唇微微張開。
康熙忽然湊近了去瞧她,撐在她上頭。
秋興在旁一動不敢動,不知康熙要做什麼。她到這時候,完完全全明白康熙對衛素瑤著實不一般,但難道要這麼明目張胆地當著她的面親昵麼?
然而康熙的手放到衛素瑤脖子下面,順著一根線,摸進她的枕下,慢慢抽出一個紗布做的小荷包,扁扁的,裡面是空的,可是那荷包的線繩像卡在了什麼地方,忽然就抽不動了。康熙用了點力,枕下隨即露出一本小冊子的角,他將那小冊子和紗布荷包一併拿出來。這荷包自然就是他用來裝螢火蟲的袋子,現如今螢火蟲不見了,這袋子被衛素瑤夾在書中,做了書籤之用。
她可真是物盡其用,絕不浪費。
康熙唇邊泛出一絲笑意,然而一剎那,笑意凝固。
他的眼睛盯著小冊子翻開的一頁上,那是他十五歲那年,意氣風發寫的詩。
他又往後翻,下一頁還是他的詩。
再下一頁,也還是他的詩。
全是他的詩。
字裡行間,是他昔年或稚拙或狂妄的心緒的寫照,他自己都快不記得的詩,也被收錄其中。
這是他的詩冊,還是手抄本,清新典雅的簪花小楷,細密的字排成長方塊,清甜的香味從詩冊間泛上來。
康熙心潮翻湧,神色不定。
秋興瞧見上面的字,條件反射地生出恐懼,誠惶誠恐道:「皇上,也不知素瑤哪裡弄來的書。」
康熙合上詩冊,重新放進衛素瑤枕下,隨口問秋興:「她這幾天都在看麼?」
秋興回憶了一番道:「奴才...未見素瑤翻過。」
「沒看過麼?」
秋興不知康熙為何揪著這問題,心頭懸起,童年時新年裡的慘烈一幕,全府上下被官兵帶走的那一幕,父母的背影,四哥的狂笑與痛罵,方嬤嬤死死捂住她的粗糙的手,一切浮現她腦海。=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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