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日,那娘子午時打著哈欠出來,沒帶著瓢,手裡卻抓著把瓜子,門口繡墩上一坐,眯著眼衝盹兒,嘴皮子卻利索得很,一會兒,磕了一大把,末了瞧瞧「狗籠」里的她,唇角一挑,招招手,「來。」
她羞赧地挨過去,娘子捏著鼻子,給了她剩下的瓜子。
瓜子浸了糖,沁甜鮮美。那娘子瞧她又驚奇又喜歡的模樣,開口問:「小乞兒,你有名姓沒有?」
那是此生,折柳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她噙著瓜子不敢咽,小聲地吞吞吐吐回答「有,叫李家丫頭。」
對方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李家丫頭?什麼破名兒!」
她忽覺著很羞慚,低了腦袋不說話。
娘子又問:「你家哪兒的?家大人怎麼就扔了你在外頭?」
她茫然搖頭,並不懂這話。娘子再問:「你娘呢?」
「我娘睡了,被他們拉走了。」她老老實實回答。
娘子便不笑了,拿奇怪的眼神掃量她,半晌嘆了一聲,不再與她搭話,曬了會日頭,便進去了。
她只以為是自己的話惹了娘子生氣,膽戰心驚的,好容易挨到傍晚,得了對方的晚食,憋紅了臉,蚊子哼似的,「神仙娘娘,你莫氣。」
娘子沒說什麼,又回了。半晌卻旋身出來,抬高了下巴,有些傲慢的神氣,「我叫折柳,甭瞎喊!」
自此,她便在心裡暗暗將這位娘子從「神仙娘娘」換作了「折柳娘子」。
那時她不過五六歲,尚不懂什麼是營生,只覺折柳娘子的日子過得熱熱鬧鬧,並心生了艷羨。她也歆羨那幾個裡頭的小娘子,她們有吃有穿,識得字、學得琴。她們喚折柳「娘」。
做她家的女孩兒,想必是很好的事。只是她自有娘親,不是折柳的孩兒。
成日成月,又過夏入了秋。
一日,折柳板著臉,給了她飯食,卻開口:「李家丫頭,你走吧。」
她慌了,捧著瓷碗,「走、走去哪裡?」
「做女使、做養娘。我給你洗刷淨了,再舍你套衣裳,往後別來了。」她語氣硬梆梆的,有些惱怒,「我這處不養正經的女娘,你又不是我買來的,沒得丟人現眼。過來!」
她直覺折柳是要將她「洗刷淨」,再而要趕走,眼中射出了惶惑的恐懼,頭一回不似只狗兒,教她一招便去,反退了一步,抿著嘴跑了。
後頭傳來折柳氣沖沖的咒罵聲。
……
翌日,秋光晴明。過了日午,她怏怏地回了,縮在折柳笑話過的「狗籠」里,只因無處可去,肚子又餓。
一個女孩兒出門來,瞧著要掀她撐傘的「屋頂」,手才伸,教她嚇了一跳,沖里叫道:「娘,她還在呢!」
折柳抱怨著出了來,將眼眯著,透過晌午的日光瞧她,「又回來作甚?當真趕不走了……」
她目光凝住了,將女孩兒趕回屋,又將她死拖活拽從逼仄的陰影里掐了出來,寒著臉上下一打量。她在這目光下似無所遁形,提了提昨夜裡失掉腰繩的褲子,從她手下掙出來。
折柳什麼話也沒問,卻指著門裡邊,「進去。」
她給她洗了個大澡,從頭至腳,換了四大桶水,將大小虱子亂竄的蓬髮剪得乾乾淨淨,指甲縫裡也不許留一點泥。雖動作粗魯,卻奇異地很輕柔,落在她身上,一毫兒不似昨夜裡的人,教她難受。
折柳洗到她一年來長了些肉的大腿,咬著牙罵了一聲,「下賤的窮鬼!」
她一縮,折柳將她提溜回來,「不是罵你!」
折騰了一通,她萬不敢信,今日竟交了天大的好運,整整齊齊地立在這一片方磚鋪的院落里,穿了再潔淨不過的衣裙鞋襪,雖光著的腦袋有些冷颼颼的。她捂著頭,齜牙笑了起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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