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被她連珠炮似的發問,赧著臉笑起來,卻又拿眼瞥了瞥元羲,見他早已別過臉去,仿佛觀覽山色,這才道:「好得很、好得很!他還是那般又威風又仁慈,教我遞話,說不要顧念他,你在家時,需多餐飯;春寒才過,不要急著換單衫;出門需多帶隨從家人……」
他一句句地說,應憐一字字地聽,眼眶逐漸發熱,卻又在人前覺著難為情,心中又喜,元平講一句,自個兒便跟著點一點頭,又問了許多旁人等事。元平一一回答了,又道:「娘子且打開匣兒瞧瞧。」
應憐這才想起瞧那裡頭是什麼。
雕花的小匣揭開蓋兒,裡頭又是一重更小的錦盒,再揭開,內里盛著一灰素的錦囊,小小的不知有何寶貝。應憐挑起錦囊,鬆了絡子口結,卻倒出來三粒飽滿碩殼的物事,硬梆梆、青黑黑、圓滾滾。
「蓮子?」她拈起一粒,只覺石子兒一般,不住地好奇。
元平嘿嘿地笑,道:「我也說,怎麼這不贈金、不贈銀,也沒見遞個汗巾頭釵,卻千山萬水送個什麼蓮子。高僧只講拿來種下,我問是什麼天心蓮黃金蓮,他卻也不說,只教一定帶到,我這不就帶送來了。」
應憐心裡頭貓撓似的,珍而又珍地將蓮子依舊重重存好了,扭過頭來,卻恰好與元羲對瞧了個真切。
元羲清明的眸中,盛著不知是什麼的情緒,對上她時,略怔了怔,展露出一個極輕的微笑。
那笑意很淡,也十分真,從前每每聽到「宗契」二字便生的嫉妒怨憤,如今終化為了豁然,不過只殘剩了幾分對往昔的遺憾。
「我正有一事,思來想去,求你幫忙最是穩妥。但也不知你肯不肯。」過後,他道,「此後必定一場爭鬥難免,他自家內訌,總要少牽累無辜。我有個計策,只是不大能上得了台面。」
應憐認真瞧著他,「但講無妨,若能免生塗炭,我怎麼不肯。」
元羲便指著山下洛京里最恢弘高大的正中一點,道:「那裡,是帝王所居。宮禁層層,水潑不進。他為骨,文武百官是裨附的血肉。唯有天子出、百官缺,這座堅城,才能不動聲色地易主,便如那夜兄終弟及。也只有如此,方免兩虎相爭、殃及無辜的慘事。」
她靜靜聽著。
元羲從她雙眸望進心底,剖開自己的一顆心,與她坦誠相見。
「自然,我也有一點私心,想遂了曾有的念想——惜奴,你嫁我一遭,我予你做一場最風光的親迎禮,全了六禮之缺,教你做天下女子最艷羨的新婦,如何?」
山風盈耳,映日暄暄。
這真是個好計策,也是真荒唐。她怎麼就肯答應做餌?他又怎麼就開得了這口?
「我不明白,」她蹙眉,「你是天子最器重的新臣,將來可登峰造極,卻為何要甘冒大不韙、行此謀逆之事?」
元羲卻泰然,與她席地而坐,久久望著春日城池之景。
「那據你說,我這樣前途遠大,你又為何舍了我,卻去就一個化外的僧人?我比他又哪裡不如?」他平靜道。
應憐反駁,「心本如此,這哪裡是能比的?」
「那便是了。人可比,情怎好比。只因他故,我失一切所愛,無論是你、你的兄長,還是我父親。」元羲目渺渺,遙望帝京寶殿,照日之下微微眯起眼,「你說,我怎能不怨極了他?」
他們沉默了半晌。應憐終道:「你……你讓我想想。」
這日便在山寺里用了齋。元平不入城,依舊別去;元羲車馬送應憐歸家,二人於應宅門口相辭。
天氣已然溫暖。不勞旁人動手,應憐親自將宗契送來的那三顆蓮子剪了殼,又尋來一素白的瓷缽,日日溫水得當,暖照下看養著。
她瞧那黑禿禿的蓮子時,心中便想著宗契,想他挑來挑去,也不知挑了什麼樣的蓮花;又不知戰事迫近,他是否愈發地忙碌,以迎那不知生死的鏖戰;又難以避免地想到,若他實在過不了這關,就身死了,那茫茫世海,她便又失了定錨,孤舟該漂向何處。
便如此,從白到黑,從晝至夜。幾個輪轉,時時在夜間驚醒,應憐心中總惶惶不定,披衣起身,便去瞧那清水裡蓮子。
一日想了半夜,遲至黎明才昏昏地睡著,天一亮,又仿佛見他渾身瀝血地苦戰,一驚來便醒轉。應憐望著照入窗扉的日頭,嘆了一聲,如常去瞧一眼那蓮子。=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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