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良久皆未言語。應憐心頭慢慢地生了些難過。
清風拂過芭蕉,蕉葉微搖,滿眼濃濃淡淡的綠。
「上回忘了問你。」她輕聲道,「你已加冠了麼?」
「嗯。」
「字呢?仍是早先定的那個?」
「是。」
應憐勉強讓自己笑起來,笑著笑著,當真心澗里散開了一點清風。
「墨池。」她道。
唇齒生香,抹掉了元羲心中那一點不甘。他望進她依舊明澈的眼眸里,望見那倒影,有了光風霽月的虹彩。
范碧雲以宮人的身份入了宮,在祝蘭所居的蕙蘭台侍奉。
蕙蘭台里的宮婢內侍早塞得滿滿的,合香者有、煎茶者有、捧花果者有,連專司洗腳的都有。祝蘭又不知是有心或無意,將人領了回來,角落裡一丟,先忘了些時日,直待宮婢問起,才隨意安了個差事,「聽聞她針黹的手藝不錯,教她二三日呈一繡品與我。」
宮婢才要去,又被祝蘭叫住,「唔,也給她派個值夜的班次,好教你們幾個清閒清閒。」
如此,范碧雲便支使得日夜不得閒,又氣惱又憤懣。
更可氣的還在後頭。
當她重又拈起最厭惡的繡針、捻金銀入線、分絲穿錦,繡到頭暈腦脹、腰酸背僵,好容易一幅松鶴祥雲的帕子繡得了,引得眾人瞠目誇讚,紛紛道她有一雙再難得的巧手;范碧雲懷著微妙的既得意又報復的小心思,將錦帕獻與祝蘭。祝蘭只略掃了一兩眼,點點頭:「不錯,比尚衣局所出更精妙。」
接著,教人取來金剪子,當著她欣喜的面,一寸一寸、仔仔細細將帕子剪了;裂帛一聲,斷了鶴的翅羽、折了松的枝葉,也僵了范碧雲來不及顯出震愕的俏臉。
「去吧,接著繡。」祝蘭道。
自此之後,蕙蘭台里,范碧雲的地位一落千丈。
祝蘭卻又保著她,罰了兩個欺生太過的宮人。范碧雲心中更不比那些個宮人糊塗,還未理出個頭緒時,卻先漸漸察覺,自己成了最受忽視、冷落的那個。
奴僕總是瞧著主人臉色行事的。主人的好惡既不明朗,最穩妥的自是不親近、不擠兌,但無視了。
這樣的日子,范碧雲過了兩個月。
兩個月來,祝蘭也不知毀了她多少針線,夜來若醒了,必定又要香壺、又要熱茶,生生磨得范碧雲險些崩潰。
她無數次十分想照她略顯蒼白的秀面唾上一口,指著她臉門罵,「你若要殺,與我來上一刀便是!難道你裝瘋作瘋,當真瘋了不成!」
又多少次生生忍了下來。
說來可笑,偌大的宮城,上下諱言「瘋」字,只因官家得過瘋症。
某一日,她似乎也被這宮禁里隱隱的瘋癲傳染,沒由來一念頓悟:她不想被這麼漫無止境地折磨下去。她要……她要……
要什麼?
她悶頭在角落做針線,聽打簾來報的宮人細聲低語:「娘子,官家今日將過來用晚膳,請您吩咐如何安頓。」
恍如一聲驚雷炸響進范碧雲耳膜。她懷著近乎驚厥的狂喜與惡意,繡帕捏得死緊,手心裡絞出了熱汗,不動聲色地想:
祝蘭只是女官。而她要做貴人、做四妃,甚至……甚至……做皇后!
她要將祝蘭在腳底踩得死死的,將一沓繡帕扔在她臉上,教她沒日沒夜地繡;要像祝蘭侮辱她那樣,剪碎她的鶴、她的雲、她的松。她要將她的一切統統剪碎!她要剪碎她的頭髮、剪爛她的臉!
「安頓什麼,還如每回那樣,不就行了。」祝蘭淡淡的回答,漫不經心拂開珠簾,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范碧雲如兜頭一盆涼水潑下。
她從譫妄的臆想中回神,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現實:祝蘭是官家視作眼珠子一樣的人,別說宮妃,就連皇后也得敬她三分;而她還是那個她,卑微地、可憐地縮在角落裡做針線的范碧雲。=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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