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是她,連沈回都驚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這樣暴戾冷酷的陛下,他也從未見過。
室內的空氣仿佛都凝結成了冰,此時外界分明已經春意融融,卻讓他如同置身於霜寒臘月之中。
見這老奴連說話都在發抖,天子略收斂
了一些氣勢,沉聲問:「朕問你,令儀公主出生之時身上可有什麼特殊的標記?」
晚晚與那姜家二小姐年歲相等,如今姜家夫婦去世之後,當真是難以找到人證判定究竟誰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或許王氏能夠辨認出來,可他卻無法信任她。
已經過去了十六年,老嬤嬤接生過那麼多的孩子,當時的記憶早就有些模糊了。然而在天子冰冷的目光剜過來時,一切又瞬間清晰了起來。
她抖了一下:「老奴想起來了,公主的右肩上有一塊蝴蝶形狀的胎記!」
有胎記!
天子眼中光芒一閃,立即吩咐下去:「將公主的貼身宮女帶一個過來,動作小些,不要驚動了公主。」
不多時,一名宮人便被帶了上來,她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進門便察覺到室內的氣息壓抑得令人心驚。
「奴婢拜見陛下。」她忐忑地跪下,眼睛緊緊盯著腳下的地面,不敢轉動分毫。
天子低沉的聲音自上首傳來:「朕問你,你在伺候公主時,可曾在公主肩上看到過什麼胎記?」
宮女身子輕顫,茫然地搖搖頭:「回稟陛下,公主殿下身上並無胎記。」
室內一時陷入寂靜,連牆角的漏滴都似乎停止了流動,跪在腳下的三人心跳如鼓,生怕下一刻便迎接來天子的雷霆之怒。
許久,才又聽見天子的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一般,帶著十足的不甘心。
「當真沒有?」
宮女眼淚都被嚇出來了:「奴婢不敢欺瞞陛下!」
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從天子耳邊消失了,他的目光凝滯在了虛空中,仿佛看見那連接在自己與晚晚之間的絲線,終於「啪」地一聲斷掉了。
晚晚不是他的女兒。
那個向他笑、對他哭、依賴地蹭著他的掌心、軟軟地喊他「父皇」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女兒。
晚晚知道這件事麼?或許是知道的,即便不知曉,她也該是早有過懷疑,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試探他,而他枉稱英明,竟然對她蹩腳的試探從未有過懷疑。
他幾乎是下意識摒除了晚晚故意冒充公主的念頭。他的晚晚這般乖巧柔弱,怎麼可能有那樣大的膽子來欺瞞他。
在這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王氏!
連產婆都還記得公主肩上有一枚胎記,身為公主母親的王氏又怎會毫無印象,可她卻信誓旦旦晚晚就是她的女兒。
他緊咬住牙,胸口忽地躥起一股怒火。
是王氏威脅了晚晚,所以晚晚才會想搬出永寧宮,逃出她的掌控。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晚晚該在王氏手下受了多少委屈,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抱著他的手,對他說:「父皇,我害怕。」
天子向來雷厲風行,幾個呼吸之間便做好了決策。
要他放棄晚晚,絕不可能。
她就是他的女兒,從生至死,她也只能待在他的掌心之中。
室內的空氣終於重新恢復了流動,天子神色異常地平靜,甚至在平靜之下隱隱潛藏著一種瘋感。
「將這兩個人帶下去嚴加看管,今日之事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朕唯你是問。」
沈回冷汗涔涔地叩下頭:「屬下遵命。」
他本以為陛下只是寵愛公主,想了解一下公主過去的經歷,誰知調查下去竟扯出此等皇室辛密。
令儀公主居然是假公主,可看陛下的態度,竟是要將這個秘密給壓下去,從始至終,陛下對真的公主一個字都未曾詢問過,話里言間也只在意那位假的令儀公主。
這位假公主究竟有什麼力量,竟然讓陛下不顧血緣之親,對她維護至此。
而天子在做下決定後,心情已漸漸平復下來。
晚晚不是他的女兒又如何?如今姜家夫婦已死,知曉此事之人亦被他控制了起來,無人可以再質疑晚晚的身份。
公主?他承認的才是公主。
沒有血緣的羈絆,那他就造出一個羈絆,晚晚永遠都是他的公主,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無人可以質疑這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