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想起從前在爹娘身旁的輕鬆愜意,再對比如今的如履薄冰,她心中委屈至極,睫毛輕輕一抖,眼眶裡便盈滿了淚水,眼尾染上了一抹紅暈。
這一幕正落入對面的天子眼中,讓他的目光微微一頓。
皇室之間向來親情淡薄,他雖不似尋常百姓家對子女無微不至,可在閒暇之餘也常會將他們召至跟前關懷一番,他的公主皇子們皆是被嬌養著長大,從未有哪個會像眼前這個女兒般溫軟柔弱,像不堪一折的小白花。
他輕嘆一聲,將她拉至身旁坐下,輕拍著她的肩安慰。
「不哭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冷冽,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沉穩與距離感,卻在不經意間給人一種莫名的安撫,「有父皇在,今後不會再讓你受到委屈。」
姜映晚緩緩抬起眼眸,細長的睫毛上垂掛著一滴淚珠,閃著濕潤而柔和的光芒。
「父皇,我害怕……」她聲音禁不住地顫抖。
夜深夢回時內侍執著白綾向她走近的陰影仍揮之不散,她的脖頸至今仍像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讓她感到難以呼吸。
「我害怕……」姜映晚不覺伸手抓在了他的手臂上,指尖用力到泛白,「我害怕,陛下……」
一滴淚水滴落在天子的手背上,他看向二女兒含淚的雙眸,忽然覺得她和王氏一點也不相像。
王氏哭起來不曾像她這般惹人心疼。
「是朕的錯。」他不知該如何安撫哭泣的二女兒,即便是自幼帶在身邊照養的太子,他也甚少親自上手哄過。
他是天子,要做的事很多,整個天下的百姓都需要他去照養,自然他的目光也不會只停留在某一個人身上。
姜映晚搖搖頭,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言說。
如果她真的是陛下的女兒該多好,那樣她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向他撒嬌,向他訴說自己的惶恐不安。
可她不是,她不過是一個鳩占鵲巢的假公主,若陛下知曉她並非自己心心念念失散多年的女兒,他還會護著她嗎?
不會的,前世他冷冷地旁觀她被王昭儀和映晗質問,任由她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辯,最後被絞死於那個深夜,或許連她的屍骨都無人會替她收斂。
姜映晚哭了很久,直到聲音都有些嘶啞眼淚才漸漸止住。哭完她的心情就覺得暢快了許多,好似重生後積壓在心裡的鬱氣都隨著哭聲給釋放出去了。
她正要抬起袖子擦乾淨臉上模糊的淚痕,眼前忽然遞過來一方手帕,上面威儀赫赫的金龍十分晃眼。
「多謝父皇,兒臣失態了。」
她小心翼翼地收下那方手帕,卻不敢抬眸去看陛下此時的神情,心想自己方才哭得稀里嘩啦的臉上指定難看至極,只希望陛下不要嫌棄。
姜映晚微微側過臉,用陛下的手帕擦著眼角,一股清冽的檀香不經意地鑽入她的鼻腔,不知是方才哭得太過用力,還是這股檀香過於濃重,她現在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暈暈的。
她整理好儀態才回過頭,手心裡攥著那方濕潤的手帕,不好意思地對他道:「兒臣把父皇的手帕弄髒了,等兒臣將它洗乾淨再還給父皇。」
「不過是一方手帕,」天子聲音清淡,「你留著吧。」
姜映晚攥著手帕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這會兒回過神她才覺得自己方才似乎表現得並不太好,陛下那樣冷漠嚴肅的人怎麼會喜歡聽人哭哭啼啼呢?她應該再乖巧懂事一些,大度地展現出自己對妹妹的愛護。
她果然還是太笨了,比不過映晗會討人喜歡。
這時陛下忽然從座上起身,姜映晚以為他要走,緊張地跟著站了起來。
天子側目看了她一眼,見她瞪著眼睛滿臉緊張,不禁微微一笑。
「天色已晚,朕今日便留在永寧宮用膳罷。」
陛下似乎並未生她的氣。
姜映晚終於卸下一口氣,彎著眼睛向他點了點頭。
陛下已許久未在永寧宮用膳了,接到口諭後王昭儀立馬招呼著膳房忙碌起來,來來往往的宮人臉上皆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昭儀娘娘這顯然是要復寵了,試問哪個宮人不想跟著一位得寵的主子呢?
時辰差不多了,宮人們擺好桌椅,逐一將色香俱全的飯菜端上了桌。
姜映晚坐在陛下身側,抬目便是王昭儀那張一成不變的笑臉,再看著眼前這桌賣相極佳的飯菜,忽然覺得有些難以下咽。
即便在前世,她也從未與王昭儀和陛下在同一張桌子上用過膳的。
陛下從不在永寧宮多留,對她關懷幾句便會離開,而王昭儀留不下陛下又嫌棄她沒用,私下裡甚少給她好臉色看。
正在她低頭沉默時,一顆丸子落入了她的碗中,陛下清冷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晚晚,你大病初癒,需要多補一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