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院私庫不同於王府,因為許側妃把持公中,有些東西入了庫反而不方便取用,蕭燼安自老王妃死後,逐漸暗中建立起自己的庫房。世子常用的兵器、傷藥、暗器,都藏在裡面。
平時這些都是成美負責,成美在綢緞莊散播芙蕖院刻薄世子妃的傳聞,暫時回不來。成安從南屋出去了半個時辰也沒回來,很明顯,他沒找見。
蕭燼安眸光不耐,撥開蝦須簾,踱步出房間。
他剛一出門,白照影后背就仿佛牽著條線,他撐著手臂支棱起來,狐疑地望向蕭燼安離開的方向。可惜他並沒能解鎖世子院所有地圖,蕭燼安又想作甚,他不太明白。
不過白照影也沒有多想,慶幸自己暫時平安。
白照影喚茸茸去拿傷藥。剛才大夫們只開了方子,留下了許多藥瓶。可是他們不敢給他包紮傷口,所以到現在傷口還裸露在外面,一碰就痛,傷口邊緣還是青青紫紫。
白照影心疼地扁了扁嘴。
上百名大夫留下的傷藥,都是薄荷腦那種又涼又辣的氣味。
白照影在鼻子前面扇風,嗆得他直打噴嚏:「茸茸,藥太難聞了,快去再拿點香膏來。」
茸茸言聽計從:「都有,少爺請稍候!」
茸茸的小身影撥開帘子跑出庭院,一雙小短腿倒騰得極快。
她剛走,北屋的蝦須簾又動了:「稟報世子妃。」
外面是世子院的侍從,不記得姓名:「迎客廳有您的娘家人來看您,人知道剛才您在就診,所以沒讓通傳,已經等很久了。」
白照影心中略沉,娘家人?
白家的?
他早就知道白府設計謀害自己,聽到他們的到來,不僅沒生出半分期待,反而迅速拉滿警惕——這會兒白家不是應該還在處理那樁欺君之罪嗎?
侍從稟完事就走了,沒留下更多信息。
白照影思前想後,到底是不能不去,萬一白府再給他扣上頂不孝的帽子……他好像還得費力氣撇清干係,古代可真麻煩。
前世白照影被家人無限呵護寵愛。
這世界的家人並不愛他。
白照影垂眸。
他想爸媽了,還有他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他們一路磕磕絆絆給他治病培養他上大學,哪怕知道即使將他精心養育到十八歲,之後他也並不能活太久。他是全家唯一的遺憾和明珠。
迎客廳就在眼前。
他踟躕站在石階之下,感受到一片孤立無援的清寂。
他想,如果來的是白父,他喊不出那個人叫爸爸。他的爸爸,是個斯文的中年人,每次回家都會到房間先探望自己,會哄他說「病一定能好起來」,很愛很愛他。
白照影偷偷掉了顆眼淚。
他拼命地吞了口口水,手背把眼淚抹去,他拔腿要跑。
可是那個瞬間,有陣清潤的嗓音,從身後響起,語氣溫和得像春風一樣:
「不是受傷了?還跑這麼快。當心摔著。」
白照影緩緩地止住腳步,向後側過半邊身子,瞧見身青色的袍裾。
青年主動向白照影靠近,他回頭看清楚這個人的臉龐。眉清目秀,神態俊雅,身材頎長仿佛亭亭竹節,他唇邊含笑,笑起來就像塊古老又典雅的美玉化形了。
他是……誰?
被這身風度吸引了眼球。
對方的身份,白照影卻一籌莫展:白老爺?白兮然?
恐怕都不是。
迎客廳響起茸茸的喊聲,小丫頭端著兩瓶香膏來找白照影了,她一見到這青年男子,連忙激動地緊走幾步,讓門檻絆住腳,差點兒把漆盤掀翻:
「表少爺!……不對,是小侯爺!不不不,也不對,您今年春闈在殿試上得了好名次,今後就該稱呼您官職,叫您崔大人啦!」
表少爺,姓崔,不是白家的人,是原主生母那邊的親戚,倒也算是娘家人。
這個人能耐心等自己看完病,還對茸茸這小丫頭忘記身份尊卑的呼喚不以為忤,白照影猜想,他要麼是與原主很熟,要麼就是格外溫柔。
又或者是二者兼備。
白照影試探地喚了聲,說短促詞語時,總是很清甜的:「表哥。」
崔執簡微微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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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陽光斜照,染紅了白照影半邊臉頰,使聲音像晚霞飄忽,氣質也變得跟以前不同,很光艷很濃麗的模樣,像一樹盛放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