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大殿內瞬間鴉雀無聲,眾人皆感受到皇帝話語中裹挾的凜冽殺意,仿佛下一秒,殿外的侍衛便會衝進來,將這些忤逆之人拖出去問斬。
老臣們紛紛低下頭,不敢與趙祈對視。
這些年來,趙祈勤政愛民,將大周治理得井井有條,朝堂上下呈現出一片祥和繁榮的景象。
可此刻,她那狠厲的眼神,卻讓眾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坤和三年,菜市口那血流成河的恐怖場面。
那時,是因高太傅妄圖逼皇帝退位,無數人頭落地,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之中。如今舊事重提,怎不讓人心驚膽戰。
近些年來,隨著趙祈推行女子科舉等新政,朝中女官數量日漸增多,她們憑藉自身的才學與能力,在朝堂上站穩腳跟,逐漸擠壓了男子在官場的位置。
照此趨勢發展下去,或許用不了多久,女子為官的數量便會超過男子。
這對於那些秉持著「女子無才便是德」觀念的老臣們來說,無疑是難以接受的,他們怎能甘心讓女人騎在自己頭上發號施令。
再者,皇上為了整頓風氣,下令不許男子納妾,又關閉了青樓等地,這使得那些習慣了花天酒地的達官顯貴們失去了瀟灑取樂的地方,心中早已積怨頗深。
在他們看來,若是小世子趙天祚被選為儲君,一切便還有轉機,他們便能恢復往日的特權,不僅可以重新掌握朝堂大權,罷免女子為官的權利,還能讓女子回歸後院,相夫教子,恪守本分。
以趙祈的性子,對於那些鼓動小世子做儲君的人,應是讓他們告老還鄉,罷免官職,以儆效尤才對。
但趙祈也僅僅是斥責了這群老臣一番,並未再多做懲處。
旁人看不明白皇上的想法,褚淳賢卻知到趙祈的良苦用心。
眼下趙妘才剛滿十歲,趙祈是不想將她的前路鋪得過於順遂,太過平坦的道路容易讓人失去警惕與奮進之心。
留下這些冥頑不靈的老臣,便是給趙妘安排的磨礪石,日後趙妘親政,便可自行處置這些人,從中積累政治經驗,明白女子為帝,女子為官之路絕非一帆風順的事情。
而留下趙天祚在趙妘跟前,也是為了讓趙妘時刻保持防範之心。
趙祈年輕時,遭太后算計,身上中了慢性的毒。幸得阿魏妙手,精心調製解藥,才將她從鬼門關拉回。
然而,毒素雖解,身子卻不能恢復如初,她又一心撲在朝政上,心思繁重又不思飲食,長年累月下來,氣血嚴重損耗,身子骨大不如前。
坤和三十四年。
一日,趙祈毫無徵兆地突發一場大病,上朝時,整個人虛弱地癱倒在龍椅之上。
朝臣見狀,驚慌失措,趕忙將她抬回寢宮。此時的趙祈已經49歲,她曾與褚淳賢許下誓言,待到五十歲時,便卸下皇帝重擔,將朝堂諸事交予趙妘,而後與褚淳賢攜手,一同遊歷大周的壯麗山河,去領略世間的萬千美景,感受民間的煙火氣息。
可命運弄人,距這個約定僅僅只剩一年,趙祈卻轟然倒下,一切美好願景瞬間變得遙不可及。
阿魏為趙祈診治過後,眉頭緊鎖,滿臉悲戚。
面對焦急等候的皇后娘娘,阿魏緩緩搖頭,眼眶中已滿是盈盈淚水,聲音顫抖著說道:「陛下這病症,乃長期積勞成疾、氣血虧虛所致。阿魏……實在是回天乏術了。」
褚淳賢聽後,癱倒在地。
鄭宓聽聞趙祈病重的消息,心急如焚,日日趕往宮內。
見趙祈靜靜地躺在榻上,曾經明亮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毫無血色,身形消瘦得仿佛一陣風便能將她吹倒,已然病入膏肓。
鄭宓只覺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哽住,千言萬語堵在心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簌簌滾落。
趙祈瞧見鄭宓這副模樣,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聲音微弱卻透著坦然:「死,不過是早晚之事罷了。我能撐到今日,已然知足。」
鄭宓喉嚨發緊,哽咽著喚了聲:「表姐……」
緩了緩神,趙祈又吃力地喚來徐玟。
她目光凝重,緩緩開口:「太后一心想讓趙天祚做皇帝,這些年,她暗中四處籠絡勢力,試圖為趙天祚登基鋪路。我一直對此放任不管,實則是想給妘兒設下一場考驗。只是往後,怕是沒法親眼看著了。」
徐玟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強忍著悲痛說道:「陛下,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您還要親眼看著妘兒治理天下,繼承您的宏業,將大周的輝煌延續下去。」
趙祈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虛弱卻堅定:「我的身子,我再清楚不過。我已提前留下一份密詔,你務必親手交給妘兒。大周往後的帝王,必須皆是女子。否則,女子好不容易提升起來的地位,難以保全。唯有掌握權力,才是女子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話未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震得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徐玟趕忙上前,輕輕為她順氣,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肆意流淌。
她用袖口匆匆抹了抹眼淚,鄭重應道:「臣,謹遵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