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盞茶時間才到宵禁,說明可以彈兩盞茶時間的琴。
何逸鈞呼出一口氣。
纖指搭在弦上。
隨後院裡院外飄蕩著一段空靈的琴聲。
琴聲還是那樣的悲慟愴然,花眠草睡,酣然入夢。
仿佛琴聲就是世間的一切,世間的一切皆被琴聲所吸附。
除琴聲之外的聲音俱戛然而止。
郁府,書齋,都消失了。
還有那些長伴自己的人,郁家,施荀,鄭爺,也都消失了。
何逸鈞心裡酸酸的,唯有琴聲明白他的肝腸寸斷,撫慰心島的瘡痍,怎奈涼夜漫長有多寂寥。
牆頭寒枝泠泠,檐下霜階恓恓。
看著琴,讓他想起了他跟施荀的往事。
施荀是皇嫡長子。
有一日,施荀讓何逸鈞帶他去上山斫琴。
他命令何逸鈞在馬車旁照看馬車等他斫琴回來。
結果這一走,施荀就再也沒回來過。
天黑時,何逸鈞找不到他,以為他自己在路上碰到皇城的人,被皇城的人帶回去了,何逸鈞也就自己下山回去了。
結果在第二天一早,整個京師都在傳施荀失蹤了。
何逸鈞很慌張,生怕自己弄丟了施荀而遭到死刑,就回到昨晚那山上去找施荀了。
還是找不到他。
地上也沒有痕跡,好像沒人來過一樣。
再過幾天,京師都在傳,施荀死了,而死不見屍。
何逸鈞也沒敢把人失蹤的事傳出去,仍相信施荀還活著。
「弦出長音,有人入戲,音息哀哀,人已離離。」
……
倫安城,阡陌上。
這次,順明帝施懷笙准了賑災圓滿完成的最後一份奏疏,山水村一事總算塵埃落定。
施清奉從皇城回來後,一個人挑著紙燈走在回府的路上。
漸漸地,遠方拂來一陣琴聲,如同空山的回聲。
又似乎,這不是遠方,而是天地間的慟歌。
施清奉亦認出這是琴聲,緩緩駐足。
這麼晚了,誰人與夜相奏鳴?
施清奉循聲而望,憑感覺想了想,發現這琴聲好像是琴宅方向傳過來的。
於是施清奉換了方向,往琴聲的方向走去,越走越疾,最後變成了小跑。
施清奉心急,想著,他們才剛分別了兩個時辰,何逸鈞這又是怎麼了?
毋庸此態,我始終留在你的身邊。
這是一個永恆的概念。
我很快就到了。
等我。
……
何逸鈞的琴聲,從頭到尾都處於低潮,以使駐立在院門外的施清奉能輕易地聽清琴速是快還是慢。
在琴聲停歇之時,萬籟自然而然地寧靜。
不遺餘音,不起風波,仿佛琴聲從來沒有響起過,仿佛黃粱一夢。
何逸鈞擱下琴。
琴臥在木階上。
這是,院門處忽然有一聲細碎的吱呀聲。
「誰?」何逸鈞謹慎問道,目光死死盯著緊閉的院門。
方才門外的施清奉聽琴,一時聽得入了迷,陶醉其中。
琴聲停息時還沒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就倚了一下院門,以至於院門發出了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