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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你大爺旨。」余久擇不敢讓站在門內的欽差大臣聽見他罵的這五個字,不得不降低語音,驁聲狠氣暗罵一句。

鄭竹暮定定地看著立在門處的欽差大臣手中那一份木製聖旨,眼底流露出一絲譏笑意味,硬著腰板,跪也不肯跪下,冷冰冰地道:「我正是晚竹書齋夫子鄭竹暮,接旨,大臣請念旨。」

「順明帝纂承天序,皇王受之,晚竹書齋夫子鄭竹暮,於建寧二十七年癸卯月辛酉日夜,領其生大言不慚,玷辱馭手,損壞輪胎,不予賠償,順明帝義憤填膺……」

欽差大臣念到一半時瞥了一眼鄭竹暮,一字一句皆令人醒神。

余久擇急道:「我不是賠了嗎,門下省聖旨還能造假,放肆!」

鄭竹暮道:「賠不賠都有今天,這些不過是為了抄書齋而找的藉口罷了。」

欽差大臣沒理會他們,繼續念。

眾人瞭然,那晚坑錢的車夫已經去告他們了,拿藉口去告。

於是眾人在心裡默默把那位車夫的祖宗世代罵過去無數遍,詛咒車夫本人和其子孫夭折無數遍。

但在心裡想的終究沒說出口,誰知道萬一說出口,打斷欽差大臣念旨,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更厄之事。

鄭竹暮仿佛意識到今天即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像是早已做好心裡準備一樣,神色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坦然。

鄭竹暮看向何逸鈞居室門口,只見何逸鈞剛從居室出來,便從袖子掏出兩張捲起來的薄紙,用紙邊悄悄點了點何逸鈞手腕。

何逸鈞瞭然,接過那捲紙。

官兵們沒注意到鄭竹暮遞出去的那捲小物品,井然有序入得院門,在圍牆下排成一列整齊的隊伍。

背對牆面駐立,紋絲不動,威風凜凜。

院外同樣整齊地落下一陣足音,之後四野只剩下節奏有致的念旨聲。

何逸鈞往人堆里鑽,偷偷埋頭展開那捲紙。

結果這一展,何逸鈞的思緒仿佛停滯住了。

耳畔還響著欽差大臣念旨的聲音,明明聽得一清二楚,也知道旨上講的是什麼內容。

可自己就是動彈不得,腦子嗡嗡聲成一片,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倒地的可能。

這兩張薄紙分別是何逸鈞將來參加鄉試、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浮票和履歷。

鄭竹暮作為教書先生,會幫何逸鈞保管浮票和履歷,說好等到何逸鈞參加鄉試時再還給何逸鈞,而現在卻提前還給何逸鈞了……

何逸鈞心酸,心道:「這麼可能,不可能的,我都跟鄭爺生活那麼久了,鄭爺從沒告訴我有一天鄭爺會離開書齋,怎麼可能,一定都是假的……」

欽差大臣道:「會試初日,其生舞弊,成貢士,順明帝怒已衝冠,憐其生無過,起為鄭氏,暫可赦免,縱火書齋,勘室品,誅鄭氏。」

欽差大臣將聖旨後半句念完,片刻間,萬籟俱寂。

聞旨,幾名官兵開始進屋搜查,一人進一間。

而院裡其他人仍然定在原地,無動於衷,滿臉盡顯一籌莫展的鬱悶。

誰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耳邊聽到的都是真的。

余久擇見此情形,頓時眼跳心驚,恨不得讓時間停格,不讓再這麼進行下去,忍不住破口吶喊道:

「停下!玷污馭手不予賠償是我起的頭!全程因我而起因我而落,鄭先生整晚沒來過講堂,鄭先生哪裡有罪。」

「憑什麼你們會將一切錯都扣在鄭先生頭上,有本事沖我來,我有肉給你們刨有骨給你們焚!」

余久擇把自己喉嚨給叱幹了。

發出來的聲音仿佛是從熾焰鐵壁中傳出來的,足以震碎蒼穹,堅硬而不可催殘,憾動人魂、令人起敬。

欽差大臣不禁一挑眉,緩緩收起聖旨,目光落在余久擇身上片刻,眼底藏著一絲玄妙。

似乎在匯攏隨時爆發的憤怒。

第18章

余久擇也不怕,瞪著欽差大臣,眸子裡凝聚著昱光。

其他學子見余久擇無所畏懼,先開了口,皆明白現在的自己最應該做什麼。

學子們渾身頓時灌滿力量和志氣,直面對向欽差大臣,紛紛跟欽差大臣辯解起來。

學子們聲音一波逾過一波,破了喉嚨。

七嘴八舌。

聲音混淆在一起,雜亂無章,就連飛鳥聽了都有捂住耳朵的衝動。

「你們絕不能燒書齋,我從小到大都在書齋念書,我對書齋產生了濃厚的感情,是不可摧毀的。」

「燒書齋可以,但是鄭先生不能死,鄭先生教了我三年書了,我對鄭先生的感情很深,更是報答他的教育之恩,所以我不允許鄭先生死。」

「……」

欽差大臣面色加厲,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只覺這群學子很是煩人,上前蹬出一條腿,瞬間踢翻了擺在正中央的桌子。

桌上的東西零零散散撞擊地面,碎的碎,滾的滾,奏成令人煩躁的一串音樂。

若是旁觀者在場,單是看著欽差大臣的腳尖,他們的腳尖也跟著隱隱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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