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明白遲淵是讓他不要過問,不要插手,思及此,他嘆了口氣,「也罷,看在你我多年交情,我幫你這一回,但也僅此一次。」
只是他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身為醫者,他不願有人死在自己手裡。
忖了忖,宋鈺又道,「我醜話說在前頭,作為藥引之人,必須是心甘情願付出,倘若有半分猶豫,她的心頭血便無用了。」
遲淵眸色微黯,點了下頭,「知道了。」
二人對話也只耽誤了一盞茶時間,加上遲淵步子大,速度快,三兩下便追上了莫白,隨後他屏退其餘人,親自領著芙蕖往東面走去。
桑山之上是一座占地極廣的別院,群山臣服,視野開闊,晨曦時又有雲霧繚繞,如夢似幻,是前朝北辰皇帝為皇后馮氏避暑所建,自北辰亡國,這裡就成了他們唯一的歸宿。
不過桑山原是秦家產業,所以遲淵算是此地主人,他無需稟告任何人,徑直帶著芙蕖到了東北角最偏僻的菊園,裡面提前收拾過,庭院空蕩,只有一間主屋並一個小小的耳房,裡面只有兩三樣床具桌椅等物。
這是最簡陋的院子,像這般的院落分在東西南北四角,從前是供別院小管事所住,如今閒置也是閒置,便騰出來給芙蕖住。
對芙蕖而言,她不分貴賤,能有一張像樣的床榻便知足。
芙蕖歡歡喜喜地奔了進去,在屋裡轉了好幾圈,蒼白的臉蛋因為興奮也變得紅撲撲的。
她不敢置信地問,「這裡……是、是給芙蕖住的嗎?」
對於她的反應,遲淵已經見怪不怪了,瞥了眼她那身髒兮兮的破舊襦裙,隨意嗯了聲,「你暫且住這兒,好好養身子,期間沒事千萬別亂跑。」
對上芙蕖明亮濕漉的眼睛,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當然,有事你也別亂跑,總歸我會來找你的。」
誰知道芙蕖是真傻還是裝傻,未免她亂跑撞破機密,遲淵又找來兩個婢子全天看著芙蕖。
芙蕖對他的安排沒有異議,只問遲淵什麼時候能帶她去找哥哥。
遲淵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左右還是敷衍哄騙的話,「不著急,等找到你哥哥了,會告訴你的。」
等來了兩個婢子,遲淵叮囑幾句後便準備離開,芙蕖轉著圈圈,忽然就瞧見了他的背影,芙蕖沒來由的心裡一緊,又擔心他會丟下自己。
顧不得高興了,忙追了上去,「遲淵哥哥……」
芙蕖跑上前,下意識伸手去夠男人的衣袖。
遲淵只感覺有個人撲過來,他眼明手快側身躲避。
芙蕖撲了個空,呆了呆。
遲淵迅速反應過來,假意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笑著問,「怎麼了?」
他話一出口,邊上兩個婢子如同見了鬼般,彼此對視一眼,皆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同時暗自捏了把冷汗。
遲淵將軍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吃人不吐骨頭,其狠辣心腸,比起陰晴不定的北辰王殿下也不遑多讓。
方才她們得知要過來照顧這個「藥引」時還不以為意,這會兒便忍不住多瞧芙蕖幾眼,那眼神,就和看一個將死之人無異。
芙蕖還是灰撲撲,髒兮兮的樣子,絞著自己的手指,局促不安地問,「遲淵哥哥,你、你要去哪兒?能不能……能不能帶上芙蕖?」
她不知道遲淵這一走,要等多久才會回來看她,更對那兩個婢子心有餘悸,在她的認知里,宮女、婢子,都是不好惹的貨色,只要沒人看見,她們就要欺負她了。
遲淵並不理解芙蕖心底的恐懼,依舊笑著哄道,「我公務繁忙,帶你多有不便。」
糧草之事要緊,他可沒功夫陪芙蕖瞎鬧。
不等遲淵示意,兩個婢子已心領神會,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芙蕖,「姑娘,外頭風大,您先回屋歇著吧。」
「是啊姑娘,奴婢去給您燒水沐浴……」
兩個婢子你一言我一語,架著芙蕖往屋裡走,遲淵看著她被架走,在後面假模假樣安撫兩句,轉身快步離開。
「遲、遲淵哥哥……」
芙蕖還在試圖掙脫婢子,就被那兩人推了個趔趄,徑直往屋裡摔去,等她再起身時,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合上了,隨即落鎖,一了百了。
婢子收起鑰匙,不屑冷哼,「一個藥引子,能吃能睡就行,用不著費心。」說罷,婢子相視而笑。
芙蕖被鎖在屋裡,聽不見外面的動靜,頓時慌了手腳。
她不是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
她是無人問津的公主,除了得寵的妃嬪可以懲罰她,其他人不敢打她,是以每次芙蕖犯了錯,宮人們就會把她鎖在幽黑的小屋子裡,不給飯不給水,也沒有燈火,夏日裡需忍耐蚊蟲鼠咬,冬日又得承受寒風颳骨,又冷又餓,備受煎熬。
正因為經歷過無數次,她才愈加恐懼這樣的囚禁。
「不要……你們開開門,我、我不亂跑了,
不要鎖我……求求你們不要鎖我……「芙蕖拼命拍門,哀求她們網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