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當心。」他道,「需要我出手嗎。」
他並未像從前般憂慮掛懷,而是平靜地跟隨著封澄的一切選擇。
未曾過問分毫,哪怕她要去捅了天。
呼吸交纏,床褥散亂,封澄怔怔看著,肖想多年的美人躺在雙臂之間,墨發鋪了半床,長睫微微垂下,按理說明明是居於人下任君採擷的模樣,卻油然令人生出不可褻玩之心。
封澄在此刻清晰無比地意識到,身下這位不是那個凡事寫在眼中的少年趙負雪,而是令她寤寐思服的、將她一路教養至此的師尊。
臉上多了冰涼的觸感——大抵是修行靈力之故,趙負雪的體溫總是比旁人低一些。他的聲音似笑非笑:「臉忽然紅了,在想什麼?」
以下犯上,封澄看著趙負雪,愈發覺得整個人燒了,頭暈目眩,趕緊連滾帶爬地從他身上下來,
可話又說回來,既然一反了之,那君臣尊卑都逆了,師徒名分還要緊麼?封澄一臉空白地在榻邊冷靜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怕什麼?
所幸一旁的趙負雪已然起床,即便封澄有心做些什麼,也無濟於事了。
昨夜睡得亂七八糟,
若非趙負雪硬是揣著什麼的講究,今時今日也該生米煮成熟飯,封澄看著他的背影,心很累地嘆了口氣。
從前她瞻前顧後,趙負雪瘋得只差把人生吃,如今她滾回來造反,趙負雪倒端起了那副大家公子的操守,慢條斯理,什麼也不急,豈有此理。
干看著不能吃,封澄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抓狂片刻,還是道:
「我出門了,」封澄道,「等我回家。」
趙負雪穿衣的動作頓了頓,良久,他若無其事道:「早些回來。」
***
彭山清洗並非一日可行,殺叛徒、鎮人心,樣樣都是耗時間的,眼瞧著封澄一留洛京,便是半月有餘了。
星夜,下了一場少見的暴雨。
封澄又是遲遲未歸,趙負雪已然習慣了,只披著舊衣,如同舊日一般坐於案前,電閃雷鳴,雨聲交加,他一邊翻閱手中書冊,一邊想,今夜要去接她回來。
這般尋常夫妻的日子著實是平淡到無趣了,凡人過上幾年,便膩味透頂,橫生異心,偏生趙負雪只覺得樂此不疲。
無望的等待太久,像如今這般日日都能等到她歸來,是難得的幸事。
門忽然一動,趙負雪一頓,陡然間,凝眉,一記靈力便衝去。
來者早有預料般接下了這記靈力,沉聲道:「把你在做的事情停下。」
男子一身漆黑,是一副少年人的打扮,身後一條長長的巨尾,一副毋庸置疑的非人模樣,但若是見到他周身幾乎凝為實質的靈力時,無人會將其認作凶煞魔物。
深夜來者,竟是神獸八方。
獸的形態龐大,極為損耗靈力,八方這副模樣也是少見,趙負雪看著他,冷冷道:「現在才來,晚了些。」
山海一般的靈石往趙府傾瀉而來,統統填入了禁地大陣之中,另有一批投入後山,將八方之靈力鎖在了山里。
八方一步上前,厲聲道:「你身上背負的因果夠多了!死而復生、逆時而出,樁樁件件哪樣要不了你的命!現如今還要她脫去魔體從重回人身,由魔變人,豈是尋常因果能比!且她是尋常魔物麼?」
陡然一陣寒風,趙負雪連日間春風化雨般的溫和蕩然無存,他抬起眼睛,冷道:「不是又如何。」
八方道:「……你真是瘋了。」
他知道趙負雪在乎這些,天魔的壽命並不像仙人一般漫長,且天魔並無輪迴。
「不可行,她不是尋常天魔。」一片死寂之中,八方沉默良久,咬牙,正欲出言,卻陡然被趙負雪打斷,他愕然抬起頭,正正撞進了趙負雪的雙目之中。
「我知道。」
他看向窗外,平靜得如同不動的青山。
「血池那麼多,妄想成魔的人那麼多,可舉世之中,只成了她一個。」
「……」
為什麼。
「血池成魔之舉是謬論。」
「她本來就是魔。」
趙負雪道。
八方霎時站在了原地。
趙負雪從容站了起來,從前八方竟未發覺,他有這樣一雙平靜的眼睛。
平靜之下,是烈火般的瘋狂。
「那根骨頭,本來就是她的,我物歸原主。」
八方怔怔地後退了兩步,猝然之間便明白了,那排山倒海般的靈石是為什麼。
他從前只當趙負雪謹慎,一次不行,再行一次,用靈石堆,早晚要將她天魔之身脫去,如今才知,他壓根就不是做足了多次準備,而是孤注一擲,猶如將籌碼全盤壓上的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