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攥緊身上的被子,苦笑道:「想要忘記他,還是挺難的。」
宋寬看著英娘落寞的神情,想了想,說道:「姐,其實,娘去世之後,我心裡一直都過不去那個坎,時不時就會想起。甚至,做夢都能聽到娘喊疼。」
英娘的心猛地一跳,她呆滯地望著宋寬。自從娘去世後,他們之間都避而不談,她一直以為這是她一個人的傷痛,沒想到寬兒也……她完全沒看出來。
她又忽然想到,自己何嘗不是這樣?以前,她從不在寬兒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後來我遇到思為,一開始我們只是很好的朋友,後來一次噩夢後,我忍不住對他說出我的痛苦,他跟我說了佛經上的一句話。」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英娘跟著默念一遍,這句話的意思模模糊糊的映在心裡,她似明白又不明白,於是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任其發生,任其離開,順其自然,活在當下。」
「咚——」,英娘仿佛聽到遙遠的寺院,傳來杳杳晨鐘,鐘聲迴蕩在心間,盪起一圈圈漣漪。那迴響,渾厚悠長,與堆積在內心的,陳舊的苦痛碰撞,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最薄弱的,不多時就被擊穿,化成碎片,甚至是粉末,隨著向外擴散的漣漪,漾出去,慢慢消失。
她不能改變父親的重男輕女,她不能改變母親離去的現實,她不能改變與陳玠的分道揚鑣,還有很多很多,她都無法改變。她可以繼續生活,但是這些,她並不曾放下,她一直是帶著他們前行。它們像是某種古玩,被她放在心裡面的多寶閣柜子上,時不時地就拿出來「賞玩」一番,然後再沉沉地放回去。
原來她還有另外一種選擇,不去留戀,放下不甘。
這會是個艱難的過程。英娘想,但是她決意要這樣做,她要輕裝出發。
宋寬看著英娘釋然的神情,知道她已經想明白,果然聽到英娘長吁一口氣,說道:「好有力量的一句話。」
兩人相視一笑,英娘想到一個問題,問道:「寬兒,你為什麼,也會因娘離世的事做噩夢?」
「我聽著娘慘叫,卻什麼都做不了,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當時我有勇氣,像你那樣,衝出去找產婆,是不是就會是另外一個結果?」
「只是姐姐你,當時雪那麼大,路都看不見,你為了娘,沖了出去,你還有什麼遺憾,也會做噩夢呢?」
「我沒有找到啊!」英娘苦澀一笑,「我什麼都沒有找到,連自己都差點回不來,等我回來的時候,娘,娘已經死了,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寬兒,我倒是想過,如果當時我像你一樣,留在家裡,我是不是就能看到娘最後一面了呢?」
原來不管怎麼選擇,人都會有遺憾,都會去美化未走過的路。
「幸好有姐姐,你做的選擇彌補了我的遺憾。」宋寬輕輕道。
「我也是,幸虧有你,你填補了我的空缺。」英娘說道,與宋寬雙手交握。
雖然他們沒有親自完成另外一個選擇,但幸好,他的另一個至親做到了。
「姐姐,我一直迴避跟你談娘的事,所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娘最後一句話,惦記著你。」宋寬道。
英娘驀地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宋寬,聽他說道:「她那時已經沒有力氣了,說話斷斷續續的,她說,『寬兒,你是男子漢,以後,要保護姐姐』。」
英娘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第76章 告別 俗話說:對症下藥。自……
俗話說:對症下藥。自從和宋寬談過之後, 英娘豁然開朗,不再沉鬱糾結,晚上就發了汗,第二日已然神清氣爽。
她先是單獨和秋蘭說了自己的計劃, 秋蘭怔愣了一會兒, 說道:「那店裡怎麼辦?」
「我走之後,你就是店裡的掌柜。」英娘說道。
秋蘭大驚失色:「我哪能行?我我我……」
「秋蘭姐, 咱們店裡目前就是做豆腐、腐皮和豆醬, 豆腐和腐皮的手藝, 我都教給你了,你現在做得不錯, 獨當一面沒有問題。蔣大哥在, 豆醬他負責,也不會有差錯。」英娘道,「三月多我就有這個想法了, 自我有了這個打算後,許多事情便有意識地交由你去處理, 我冷眼旁觀著,這豆腐店交給你,我很放心。」
秋蘭聽著她的話語,知道她去意已決, 只得說道:「我定然用心經營, 這個店就是你的底氣, 你想回來, 隨時都好,我馬上讓位給你。」
英娘笑道:「一個小豆腐鋪子罷了,什麼讓位不讓位的, 說得像是王爺皇帝似的。」又道:「一會兒我把這件事告訴黃芩和雲珠,晚上咱四個一起聚聚。」
晚上雲珠來了,雖然英娘只是去府城,也不是永遠見不到,但畢竟是隔了一段距離,四人都有些傷感,尤其是雲珠,酒量甚淺,沒喝幾杯,想到不能說見面就見面,大哭一場,秋蘭與英娘還沒勸好她,這邊受她影響,黃芩也哭了起來,兩人抱頭痛哭,邊哭邊互相勸酒,以酒解愁,最後醉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