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忽然覺得頭好疼,這種疼痛像是遍及全身的毒,一旦發作,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根血管都跟著一起痛。
那是什麼?是回憶嗎?那是就算撕裂自己也不想忘記的回憶嗎?
張起靈蒼白的臉色終還是引起了吳邪的注意,回過神的吳邪忙收起了那副畫,扶著他坐下,還以為他舊疾又犯了,準備去找大夫,卻被張起靈一把拉住衣袖。
「我沒事。」他緊閉著眼,本來就白皙的臉此時更無血色。
吳邪有些擔心,柔聲說道,「房間裡有張床,可以小憩,你去那兒躺一躺,我還是去找大夫來瞧瞧才好。」
張起靈搖了搖頭,不做聲。
吳邪也不敢動,只能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
日光斜照進房間,暖風入室,一人坐著,一人站著,只有那立式的西洋大鐘不知疲倦地搖擺著。也許,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不知該多好。
「少爺。」王盟站在門外,見狀先是一愣,忙又恢復平常神情,一頷首說道,「中村先生又來了,在大堂內等候。」
「不是說了,他若再來,就說我不在府中,打發了他。」吳邪皺著眉,走過去對王盟說道。
「怕這次恐怕不是為了戰國帛書的事兒來的。」王盟看了看張起靈,猶猶豫豫地說道。
吳邪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去看一眼。」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張起靈,後者仍然坐在椅子上,只是目光盯在他身上,正靜靜地望著他。
吳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得牽了牽嘴角,勉強露出笑意,轉身跟著王盟離開。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張起靈並沒有離開吳邪的房間,他拿起那副更早一些的萬里山河圖,環顧了一下四周,把它掛在了牆上。
那是那幅畫原來就該在的位置。一枚老釘子下面那塊比周圍略淡一些的牆面和這幅畫的大小剛剛好,這是他第一次檢查時就發現的細節。
張起靈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轉身拿起吳邪畫的那張,疾步走了出去。
「中村先生。」吳邪臉上掛著的是標準的微笑,親切陽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是多年摯友,「哎呀,真是抱歉,上次你來的時候,我剛好出去陪朋友吃飯了,實在是失敬失敬。」
那狐狸眼笑了笑,說道,「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吳先生朋友多,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吳邪先是一愣,馬上笑道,「不知中村先生這次來所為何事?」
狐狸眼盯著吳邪看了一會兒,淡淡地笑了,從懷裡摸出一張燙金的請柬,雪白的紙面上畫著日本的國花,遞到了吳邪面前,「下周請吳先生務必賞光。這是我們大日本帝國關東軍參謀長第一次來中國,更是第一次來南方。」
吳邪微微笑了笑,接過請柬,卻沒有看一眼,說道,「我最近身子不大好,去上海恐怕有些不方便。」
「不必去上海,」狐狸眼眯起了眼睛,顯得眼睛更小了,一雙眼閃著精光,像是吃定了他似的,「參謀長之前已有行程安排去上海,來杭州完全是觀光。」
他特意強調了觀光二字,反而讓吳邪心裡發毛,這種步步緊逼的狀態讓他渾身不自在,也知道眼下這種情況,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推脫不掉的,即便如此卻還是想要反抗,「我吳邪何德何能只是個做古董生意的小商人,參謀長先生位高權重,猶如高嶺之花,我高攀不上也無緣結交。」
「吳先生太自謙了。」狐狸眼頓了頓,似乎沒有聽出吳邪話中的揶揄之意,「參謀長雖然身受天皇陛下重託,但是也是個和藹可親的人,而吳先生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將吳家生意扭虧為盈,氣魄和能力讓我們都很佩服。參謀長這次特意點名要邀請吳先生,自然是看中了吳先生應該可以為中日兩國友好做出一點貢獻。」
「呵呵,」吳邪笑了起來,說道,「你們日本有句諺語『有能力的老鷹總是把爪子隱藏起來』而我,絕對不是一隻老鷹。」【註:能ある鷹は爪を隠す】
「吳先生卻也絕不是一隻雞。」狐狸眼看著他,說道。
吳邪看著眼前似笑非笑的人,心中拿定主意,底線之上還可圓滑,否則粉身碎骨也斷不會做對不起家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