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嗎?」吳邪一低頭,說道。
王盟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您這幾天說的話,比去年一年都要多。您本來可是除了我都不怎麼跟旁人說話的,可是昨兒個,您跟新來的那個小夥計扯了一下午的閒話,害人家正經事都沒得做完,被何叔訓了一頓。不過,實在是難得。」
吳邪聞言,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目光有些閃爍,說道,「好你小子,以後做什麼事可得躲著你點,快,快,你快出去,離我遠點兒,」一邊說著,一邊就把他往外推去,「我中午想吃醋魚了。」
「知道了,少爺。」王盟笑著點了點頭。
看著吳邪臉上隱隱的笑意,王盟轉身慢慢地向廚房走去。走了幾步,剛好看到張起靈在院子裡坐著呆呆地望天,他也抬起頭,發現天上連一片雲也沒有。這個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王盟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搞明白過,也不想搞明白。
張起靈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王盟沖他微笑打了聲招呼。他只是輕輕點頭致意,又恢復了先前放空的狀態。
吳邪默默地從格子裡摸出了那幅畫軸,小心翼翼地解開,筆墨濃重,萬里山河圖。他怔怔地看著,有些失神。白紙黑墨,氣韻生動,走勢豪邁,大氣不凡。這其實並不是他畫的,他畫不出這種風格的畫作,那畫上的墨濃重得顯得有些刺眼,讓他每次看到這幅畫的時候,都會想起它的畫作之人與之截然相反的神情。
一寸山河,一寸血。他瞧見自己飄逸勁道的瘦金字安然地位於畫卷之上,回憶不由得如潮水般湧來。
他拋開那幅畫,拿起了自己桌上的墨,磨了起來,又抓起一支狼毫,一筆揮下,群山已在眼前。半晌功夫,一副幾乎一模一樣的萬里山河圖躍然紙上。他擱下筆,看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正準備把它撕了,突然身後伸出一隻手,輕輕止住了他的動作!
吳邪大吃一驚,扭頭一看,發現張起靈那雙漆黑的眸子正淡淡地望著他。
「小……小哥……」吳邪後背驚出了一身白毛汗,心裡怒罵了一聲,這傢伙怎麼像鬼一樣走路毫無動靜。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我敲過門了,你沒聽到。」
不管吳邪略帶緊張的神情,張起靈從他手中抽過這張畫,仔細端詳了起來,又看了看他,這才淡淡地說道,「少了點氣勢。」
「所以才要撕了。」吳邪上前想要把畫兒奪過來,「你不在屋子裡養傷,怎的四處亂跑?」
張起靈一閃,畫還在手中,他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突然拿起了桌上的筆,在畫上提筆寫下七個字,一寸山河一寸血。
濃重的墨在宣紙上化開,他並沒有蘸墨,但字跡依然力透紙背,在吳邪的書桌上留下了淡淡的墨跡,那七個狂草大字張揚在紙上展現著與主人外表毫不相符的熱情。
吳邪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那七個字,腦袋裡一片空白,先前想要奪過畫而停在半空中的手不禁輕微的顫抖了起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該想什麼。回憶就像大壩,他把閘門關得緊緊的,可是卻依然抵擋不住那洶湧的潮水。
——「小哥,這幅畫叫什麼?」
——「還沒有名字。」
——「萬里山河,一寸山河一寸血。我來題字好嗎?」
——「好。」
張起靈看著有些出神的吳邪,心中不禁納悶,莫非是在怪自己亂給他的畫題字嗎?只是,不知怎麼的,看著這幅畫頗為眼熟,這筆勢、這畫風、這布局,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他也是懂畫的人,知道這絕不是吳邪這樣的儒商的畫風,倒頗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武官所作。
這七個字,在他第一眼看到這幅畫的時候就已經浮現在腦海中,就像是被封存了許久的酒,在等待一個開啟的時機。只一眼,便不自覺地有想要落筆的衝動。他從來都不會有如此放肆的行為,在一個根本不算熟的人的畫作上隨意的題字。那一刻,仿佛手和身體都不聽使喚,他只想著,那七個字,就該是出現在這畫上的。
「吳邪?」他低聲喚著他的名字,但對方毫無反應,像是沉溺在另一個世界中,他悄悄地捲起了畫,不想再打擾他的思緒,轉身想要離開時,無意間瞥見了那副曾被深藏在書櫃格子裡裝裱精美的畫卷。
一副一模一樣的萬里山河圖。
只是那畫卻更不像是吳邪畫的。
那畫上也是七個字,七個相同的字。不同的是,那題款是俊秀的瘦金體。纖細瘦直,看似柔弱,實則鐵畫銀鉤、錚錚鐵骨,「直如矢、勁如鐵,望之如枯藤老樹,妖嬈攫拿,亦如遊絲梟空,煙醞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