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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都伸手拿那頭蒜,真是有十足的默契。這讓徐遠行覺得,命運誠不欺我,果然推給我一個跟我如此有緣的人。

「你也吃蒜啊?」他問。

「我又不跟你親嘴兒。」曾不野說。

「…」

徐遠行真的就翻了個白眼。曾不野這種沒有什麼性別特徵的說話方式他簡直太喜歡,天地曠野養成了他粗獷的性格,實在受不了被約束。有時跟姑娘說話格外注意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以免讓別人覺得不舒服。曾不野這人說話比他還野,她說話野,但是不下流。這太難得。

炒麵是用長方鐵盤子端上來的,這正合曾不野心意。她格外吃不了那些用小碟子小碗裝著的東西,不為別的,她食慾好的時候飯量極大,那些小碗小碟子太繁複,她看著就覺得很累。這一鐵盤多好,放倆人中間,只要腦袋微微一伸,就能開吃。

這倆人可真是吃到一起了。頭往中間一湊,一口蒜一口炒麵,雖不言語,但場面很是熱火朝天。不出五分鐘,就吃個底兒淨。

徐遠行吃開心了,主動提了一杯。這旮旯里的小桌子,提杯都不用伸胳膊,不夠他施展。他彆扭地捏著小酒杯說:「喝一個啊。養魚呢?」

曾不野就跟他碰了一下,仰頭喝完了。徐遠行反倒慫了,說:「別啊,別喝快酒啊!」

曾不野低下頭作勢要把喝進去的酒吐回到杯子裡,徐遠行眼疾手快拿走她杯子:「你別玩埋汰的啊!」

於是曾不野「咕咚」一下,咽了。

徐遠行被她逗笑了:「其實你這人特好玩。看著蔫,但真挺好玩的。」

「哪好玩?」曾不野問。

這又問住了徐遠行,哪好玩?總不能說她開得起玩笑好玩吧?他就隨口一說,她立馬上綱上線。

「喝吧喝吧。」徐遠行收聲,倆人默默喝起了酒。在這個小館子裡不用聊天,光聽別人聊天就很好玩了。大興安嶺把當地人養的很粗獷、直接、有趣。他們形容某個打小姑娘注意的青年是「長得跟個癩蛤蟆似的」、說誰被撞車了不知道打交警電話「跟個傻狍子似的」,誰中了一萬塊錢彩票「跟瘋驢一樣高興」,還有老頭有十二個孩子「像耗子一樣一窩一窩下崽」…

曾不野都被逗笑了,支著耳朵收集這人間輕喜劇。徐遠行也是,旁邊那桌不知道怎麼靜下來了,他還回頭問人家呢:「後來那男的娶到媳婦兒了嗎?」

給人問得一愣,說:「你聽上癮了咋的?」

餐館裡其他人就都笑了。

外頭烤串兒的老闆還是那副德行,嘴裡叼著的那根煙也不知是永遠著不完還是又換了一根。

曾不野想:這些人可能也有煩惱,但他們能開解。凡遇到什麼事,當玩笑似的說一說,事情好像就過去了。那我呢?我怎麼就開不了口呢?

我為什麼羞於表達呢?誰會真的嘲笑誰又會真的在意呢?

「琢磨啥呢?跟個呆頭鵝似的。」徐遠行推她額頭一下,他算學到精髓了,無論什麼事兒,你都能找到動物形容。

羊腰子上來了,他拿起來一看,該說不說,烤得真好,焦香冒油。咬一口,哎呦呦一聲,讓老闆再來一個。反正曾不野請客。

「你後來給錢了嗎?」曾不野突然問他。

「你這麼關心我啊?」

「我好奇怎麼能從你手裡源源不斷騙錢。等我學會了,我就不用賺錢了。只要安心騙你,就能靠我自己的努力過上富裕的日子。」

「沒給。」徐遠行說。那天看完銀河,他想通了一件事:父親因為給予他一條生命,所以理所應當地把他當作提款機,這是對親情的褻瀆。如果他一直沒有底線地付出,也是對母親的褻瀆。媽媽把他養這麼好,不是為了讓他被人勒索的。所以他聽了曾不野的話,拉黑了他們。

還是有電話打進來,但除了認識人的電話,他一概不接了。當他這樣做以後,他好像好了很多。

「雖然你人有毛病,但你的建議沒毛病。」他這樣對曾不野說。

「你雖然沒毛病,但你腦子不好使。」曾不野回了一句:「別給了,以後。雖然你看起來挺有錢,但有些人就是負累。我的經驗就是丟掉一切負累。你不虧欠任何人。」

「你心疼我啊?」徐遠行問。

「對。」曾不野答。

徐遠行抬起頭看著她,她正發奮吃東西。她自己尚且自顧不暇,還得空心疼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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