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焐欽也說:沒什麼能殺死我們,除了我們自己。
曾不野鼻尖通紅,像要哭了似的,嗓子也啞了:「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我還沒說完呢!」徐遠行又說:「過坑油門收住,不然就像你剛才那樣胡給油,吐得不認識你爹。」
「你別提我爹。」
「就提。」徐遠行轉身走了。
徐遠行並不像別人一樣小心翼翼,生老病死人生常態,沒什麼可避諱的。
曾不野看著他的闊脊樑,眼睛一紅,轉身上了車。深呼吸幾口,掛了D檔前進。前面的路仍舊難走,但因為已經吐過一回,肚子裡空空如也,反倒輕鬆。
「JY1重新上路。」徐遠行說:「五分鐘後按原計劃繼續趕路。」
原計劃是什麼?
是爬一片巨大的雪坡。
爬坡是青川車隊出來的尋常消遣,倘若哪次出來不爬,那一定很遺憾。車隊的大哥大姐們都喜歡玩,在雪坡上上上下下,很是快樂,就連小扁豆都喜歡,會在車裡興奮地喊叫。
那一片雪坡,緩緩升高,而高處是未知。車隊已經排好隊,等隊長的安排。
這一次爬坡很謹慎。
徐遠行要先爬上坡教練,超過曾不野車的時候按了下喇叭就走了。曾不野看著他的車「一騎絕塵」超過頭車,從山腳下發力慢慢向上。路一定是難走的,前一天剛下過大雪,並不知哪裡坑窪、哪裡有暗石。發動機的轟鳴聲很大,絞盤大哥在車台里感嘆:
V8發動機就是好聽嘿!要說聽聲和推背感,還得V8!
曾不野聽著大家說話,眼睛死死盯著徐遠行的車。他在逐漸加速,他的車輪捲起成片的雪浪,半個車身消失在視野里。
常哥的無人機在天上飛,而他早已爬到行李架上,身體筆直,舉著相機不停地拍。
曾不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到徐遠行衝到了坡頂。車台里傳來傳呼聲,還有人按喇叭。這還不算結束,嚮導車和頭車跟了上去,而徐遠行的車從坡上下來。他們在坡道上來來回回,曾不野看懂了:為了提高安全係數,他們在壓雪道。
這就像餵小孩吃飯,東西都做成糊糊,你只要咽就行了。青川車隊只要有新人參與,就會做這樣的「糊糊」。
道路探完,徐遠行拿起對講機下了車。他人站在坡頂,那麼遠的距離,但非常奇怪,曾不野一眼就能認出哪個是他。
徐遠行開始指揮,由01車開始爬坡,其餘車等候。「瘋子們」開始興奮,各人有各人爬坡的路數,車台里傳出類似於動漫一樣「嘻嘻、」「嘿嘿」、「吃俺老孫一腳」的怪異對話,聽得曾不野頭皮發麻。
01車壓根不思考,直接給油上坡,里里外外不超兩分鐘。到了坡上就下車。於是徐遠行身邊又多站一個人。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曾不野。
坡上已經站滿了幾十號人,都看著坡下那輛孤零零的JY1。
曾不野看著那個雪坡,前面已經有人做了十幾次示範,但她仍舊被恐懼蠶食。
她想起除夕夜義無反顧出發,只是想在沒有盡頭的高速路上狂奔的。她以為自己是一個人,可當下,在那個坡頂,有幾十個人十幾輛車在等著她。她甚至能看到小扁豆抱著她的小鏟子嚴正以待,一旦她陷車,她將第一個衝上來,為她的野菜姨開路。
曾不野的心中湧起了強烈的情感。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情感衝破圍欄,向她湧來。
「JY1,別怕,出發了。」孫哥唱:「出發啦不要問那路在哪,拼命向前…」
「怕什麼,你大哥有絞盤。」絞盤大哥說。
「無人機、攝像機都在山頂就位,你常哥給你拍宣傳片。」
…
「不行我下去給你開得了。墨跡!」徐遠行哼一聲,還想說什麼,JY1突然前進了。
這是曾不野人生的第一個雪坡。
但絕不是她人生最難的雪坡。
她曾爬過最難的「雪坡」,至今沒有登頂。
她聽到發動機的轟鳴,老曾說這車的聲音聽著真帶勁。循著那條雪道向上。車台里很安靜。所有人都看著她。看著這個內斂的、憂愁的、果敢的姑娘爬她人生第一座雪坡。
她帶著無畏的勇氣,一直沿坡道上前。車自己是陷了一下,輪子在原地打轉,徐遠行喊:「給油!給油!這麼好的車別捨不得給油!」
曾不野閉上眼睛,握緊方向盤,將油門踩到了底。車身劇烈晃動,緊接著極速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