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展撓撓頭,懊惱地說道:「姐夫,這次是我做錯了。」沈持白了他一眼:「你還知道錯了呀。」
史玉展:「我射了王膺老匹夫一劍,他死沒死啊?」
沈持重重地嘆了口氣:「就在你醒來之前,外面還在打仗呢,想來王膺已經康復了吧,這回我們打不過他了,他定要報這一箭之仇。」
史玉展一側身疼得直抽氣,他看到了睡在一旁小床上的左當歸,用眼神問沈持:苦當歸怎麼在這裡?
沈持說道:「她昨夜餵你喝藥,後來就趴在這兒睡著了。」
史玉展叫了聲「苦當歸」,小丫頭沒醒,他又問:「姐夫,那我們打不過還不跑嗎?你是不是向我姐求援了?」
沈持嚴肅的看著他說道:「你姐不能離開鶴州府,若他抽兵出來,大理段氏再派一股兵力去攻城,鶴州必定失守。鶴州一旦失守,黔州府也難保萬全。後果不堪設想。你姐只能按兵不動。」
「哪怕我和你都被困在這裡。」
守住鶴州府是史玉皎的使命。
史玉展看看他,又看了左當歸一眼,用不想死的眼神說:「姐夫,你想辦法呀。」
沈持看著他的眼神,覺得好笑,終於有件讓這小子害怕的事了,但他說道:「我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過一天算一天吧。」
他有個主意,只是還沒到時候說出來,沒到時候也不管用。再等等吧。
左文嬙來看女兒,順便讓人把早點端進來:「廚子也嚇著了,做的倉促,沈大人和史小郎君勉強用些吧。」
沈持謝過他,撿了兩樣清淡的飲食餵給史玉展。
勉強容他們吃過朝食,外面王膺的大軍又開始發動進攻。左靖的幾撥兵力被打散,他額頭青筋暴跳,來找沈持:「沈大人現在向朝廷求援還得及嗎?」
沈持搖搖頭:「若要朝廷調派軍隊,哪怕最近的長沙府兵過來,也要至少六七天時間,不知道貴部還能撐幾日啊?」
四月的陽光透過枝枝葉葉,投射在宣撫司府里,光影斑駁。風拂過樹梢,亂搖一地的光影,凌亂如同府里的人心。
左靖聽了臉上的五官擰巴在一處:「最多不過三四日。」
「你倒是給我們想個辦法呀,沈大人。」左文嬙央求著說道。
沈持面上有些為難地說道:「在下倒是有個辦法,」他看了左當歸一眼:「只是怕左土司不肯。」
左靖說道:「你快說呀,事關我左氏土司存亡,我豈有不肯的道理?」
沈持說:「左土司,不若你將土司之位傳給左小女郎,她是段思倉的孫女,傳位之後,不信王膺還有臉攻打段氏自家的孫女。或可緩上一緩。」
左文嬙愣怔:「這……」
左靖更是像聽到了天大的荒唐話一樣,冷笑一聲說道:「我又三個兒子五個孫子,再怎麼也輪不到她。」
說完,他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的庭院,左靖看著青鬱郁的木棉,這個時節飄動的各種花香,甜得有些膩人,與外面的兵戈聲一起噬齧著他的心。
左氏,就要這樣斷送在他手上了嗎?
左靖細細回想著,執掌左氏三十多年,他可謂是殫精竭慮,日夜思慮籌劃,不敢有一日懈怠,心思全用在了左氏全族身上,無論是與段氏聯姻還是教化族人,抑或是決斷族中糧財的分配,無不秉持公心,自問俯仰無愧……可為何到頭來留給他的卻是一條絕路呢?
他想不通,他的心在每日報來的傷亡人數中不斷下沉,絕望……
到了午飯時分,夫人楊氏給他端了飯菜,低聲溫言相勸:「吃些飯吧。」她把筷子塞到他說上。
左靖一動不動,都懶得看一眼平日裡他喜歡的酒肉菜餚——他沒心思享受美食的滋味。
「我聽說沈大人提議將土司之位傳給當歸,」楊氏說道:「若如此能叫王膺退兵,有何不可?」
「夫人你有所不知,」左靖說道:「大理王刻薄恩寡,想是未必會拿當歸當孫女看。」
「縱然他不認當歸,」夫人說道:「可是有這層關係在,王膺總不敢再打的吧,好歹當歸也是王上的孫女,身份比他矜貴……」
「再說了,王上私下裡再怎麼不在乎當歸,可當歸要是當了左氏土司,他就是跟親孫女打仗,天下人會怎麼議論,他難道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
聽了夫人的勸,左靖又一想,這是個辦法,只有把土司之位給左當歸,王膺才能休戰,他們或許才能等到轉機,連日焦心,他身上的衣裳沒顧得上換洗,灰不溜秋,像一片枯乾的落葉:「不過這個主意,我得同族中的老人們商量。就算我同意了,其他人也未必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