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翠比她年長几歲,笑道:「將軍,……《溱洧》中說『溱與洧,什麼渙兮兮。士與女,方……」糟了,她幼年背的東西全還給老夫子了。
史玉皎笑道:「『士與女,方秉蘭兮。』」說的是春日裡男女相贈蘭草定情之風俗,沒錯,蘭草士子間相贈是友情,但若男女之間……多半是愛意了。
蘭翠:「對,就是這個,將軍,」她壓低聲音說道:「我瞧著沈大人多半是愛慕將軍的。」
他的心思也算非常直白了。
史玉皎一笑,面上不見波瀾:「知道了。」
蘭翠:「……」
看樣子是八成沒看上沈持啊。
蘭翠還覺得頗遺憾,其實沈持那小子還是挺不錯的,滿京城的世家子弟中,想找個這等模樣才華的郎君比登天都難啊。
史玉皎:「阿翠你去歇息吧。」
蘭翠拱了拱手,從她的書房退出來。
等蘭翠出去後,史玉皎拿出她的那把弩來,握著看了很久,而後坐在書桌前鋪開宣紙,提起筆。
她好久沒給家中寫信了,想來她娘親一定為她的親事愁白了好幾根頭髮,如今有些眉目了,得告訴她娘親知曉。
還有,也要轉告他,她應了,願意同他結為夫婦。她又想:或許這很草率,但那又如何,比起家中給她擇婿——僅聽媒妁之言的盲婚啞嫁,她至少同沈持打過交道,知他性情品行,且他……她臉頰發熱,伸手將掛在牆壁上的狻猊銀面罩於面上才接著回想起去年年初回京路上遇見他時,十七歲的少年瑤階玉樹,逸氣凌青雲,縱然從十三歲混跡軍中,見慣男子,她也未能免俗地站在樓閣上多看了他一眼,她猶記得那時他正在大快朵頤,覺出她在看他,倏然抬起眸來,臉漲紅了。
想來現在他官居京兆少尹,執四品京官金印,麵皮不會這麼薄了吧。
……
看到梧桐葉泛黃,驚訝秋天這麼快來了的時候,史二夫人姜秀寧收到了女兒史玉皎的來信,逐字看完之後,她幾次差點提著鞭子去花園裡酣暢地耍一通,好,太好了,女兒有心悅之人了。
這人是,京兆少尹,沈持!
這少年官員在京城有些名氣,她是見過的,長得俊,行事正,是個好郎君。至於沈家嘛,一打聽得知就住在離史家不遠處竹節胡同里,她暗暗去瞧了幾次……想不到門第這麼低。
沈家這樣的門第,她原是不會考慮的。
可史二夫人想起史玉皎,心如刀扎一般痛,七年前丈夫戰死,兒子孱弱,十三歲的女兒於國於家都沒辦法不脫下紅妝換上鐵甲出征啊。
送女兒去千里之外的煙瘴之地,九死一生,她這個當娘的有多痛心,別人永遠都不會知道。
女兒這一離京也誤了她的婚事,蹉跎至今已二十歲,再不能耽擱下去。
既是女兒自己看中的郎君,史二夫人在心中暗暗發誓:她這個當娘的一定要成全女兒,無論如何也要叫女兒嫁得如意郎君。
她打探了沈持幾次後,在心中答應了這門親事。只是怎麼說服史家老夫人,還有族中幾個不相干卻麻煩的叔伯,少不得要花些時日。
不過為了讓沈持安心,她決意先想個法子告訴他。
……
蘭草送出去之後便如泥牛入海,沒有回音。
沈持心中忐忑,近日像瘋了一樣勤政,每天散值了他還要再看一沓公文再離開京兆府,所經手公文皆分門別類做好批註理得整整齊齊,讓人看著賞心悅目,只是,粘貼收攏公文太費糨糊,每三日就要用去一斗米來做糨糊,心疼啊。
終於等到他休沐了,京兆府上下:總算能省省米了。
休沐這天早上,沈持正想出門去哪裡逛逛,就聽見沈山和趙蟾桂在嘀咕,見他出來招手道:「阿池你過來看看。」
沈家的大門口,
一群螞蟻正排成一隊搬家,從外面列隊進來,成了一條螞蟻線。他好奇地追出去,小螞蟻們一直延伸到兵馬司胡同的史家,數不清的螞蟻在線條上勤勞爬行,蔚為壯觀。沈持順著這條蟻線走到史家的院牆邊,一抬頭,史二夫人笑著站在牆上,說道:「沈大人,千里姻緣一線牽啊。」
一線牽,蟻線牽。
沈持忽然嗅到了糖水的味道,他懂了,必是史二夫人讓人沿著這條線灑了糖水,所以才招來螞蟻在上面拱行。
讓他捋一捋,這是史玉皎見到他贈的蘭草後跟家中通氣了吧?聽史二夫人話里的意思:史小將軍應了!她娘親也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