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青瓜問。
「在國宴上行刺萬分困難,動手的人無非三種動機。一,是個人目的,刺客與被行刺之人有私仇,並不分時間場合,只想找機會殺死對方;二,動手的人記恨太后為首的勢力,想斬除她的爪牙;三,有更厲害的人,想在國宴上鬧出風波來,讓大梁顏面掃地。」
「第一點不可能。」青瓜分析道:「第二嘛…那這人選可就多了,殿下的意思是,他們若要動手,不該找宮裡人?」
林忱道:「朝中能出入宮禁的人不多,但也絕對不少,向國宴上塞個人不是辦不到,宮裡的人悉數在太后掌控之下,順藤摸瓜一下就能查到指使之人。」
「最要緊的是,那刺客兩次刺向不同的人。她也許知道蕭冉的長相,但對於我,她應當是認出了朝服的品級。因此我想,大約只有無法帶家眷的使團中人才會私通內帷。」
青瓜嘆服:「殿下的心思,我是一輩子也趕不上了。」
若是平時,林忱定會因這恭維暗自得意一會,但此時,重重的霧靄困住她。
還缺了一點,為何是蠻人?
在她小時記憶的角落裡,有一場偶然的談話。
徐夫人與一人對面而坐,林忱躲在門外偷聽。
她說:「大梁當初收容的三萬蠻人奴隸是個隱患,他們四散在上京各處,終日受人欺辱,既不得歸家又食不果腹,焉能太平?」
而今,果真就不太平了。
更值得揣測的是他們這樣做的意圖,總不會是蠻人腦子一熱,非要在大梁用命出一把風頭吧?
林忱想,為了前日查布的那一起糾葛是最好的,若不是…
國宴剛剛散場,空氣中還彌留著煙火的硝煙氣,樂聲猶在耳畔,人群卻已經四散。
盛大之後的悵然繾綣在林忱的心上,外面蒙蒙的天色不像是黎明,倒似永睡不醒的昏夜。
青瓜正在背後替她梳頭,忽見林忱閉上了眼,作出傾耳細聽的樣子。
忽然,她也聽見了一絲異響。
緊接著,一串洪亮的鐘聲響徹在宮內的馳道上。
宮外正在幹活的人也都停下手裡的動作。
林忱猛一起身,今日新賜的那玉簪差點滑脫摔在地上。
鐘聲一陣接一陣,像連綿不絕的戰鼓。
「邊關起戰事。」她說。
院中人影重重而惶惑地聚在一起,像一場繁華過後畸零凋謝的葉子。
第31章 大病
今年過年, 蕭冉在京的這棟獨宅還同前兩年一樣冷清,只門口些微掛了幾隻紅燈籠,表示有年節的意思。
不是她有意自苦, 只是實在不堪忙碌。
若不是這次受傷,她十天半個月不見得回家一趟。
年年節慶時, 那邊的蕭府倒也會打發人來問一聲「姑娘回不回家過年」,但來的小廝低眉順眼中總含著一絲輕蔑。
她那後母管家有方, 這些年沒少宣傳她的劣跡。
蕭冉看了她派的人便倒盡胃口, 心裡惡劣的怨氣又沒處發泄, 於是更不想著過年這事。
今年舉國大宴,過節的喜悅就乾脆充公,都融入舉國上下的歡欣鼓舞中。
以前,蕭冉總覺得她年輕, 日子又快活得很, 根本無需負擔親情這類累贅。
生身之父帶給她的一開始是無視, 而後是鄙夷和厭惡, 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甜蜜。
可,她現在病了。
她很少病, 一病起來萬物俱灰,天與地都蒙著沉重黏膩的不快。
房子大而空,她就孤零零的一個人。
到這個時候, 哪裡能尋得一絲體貼與柔情?
她覺得疲憊而軟弱, 回到家立刻燒起來,甭管外面有什麼風風雨雨,兩隻眼就像縫在一塊似的掀不起來。
請了大夫看, 雖說是不要緊, 可起先兩天煎熬得總似火燒, 每每清醒都覺得口唇發燥,身上又汗出如漿。
痛倒還在其次,且心裡總有一股鬱氣並惦念著。
燒得昏昏之間,還夢到林忱小時候的樣子——包著頭髮,穿著一身熠熠生輝的白,鬢邊簪著紅色的杜鵑花,眼如寒澗之間的秋水,側臉一瞥過來,卻使她更熱了。
蕭冉好想抓住那衣角以免失卻,可抓也抓不住,一睜眼又看見長大後的林忱坐在她床邊,長長的發垂在她的頸邊。
「殿下…你來了?」
「別不理我啊——」
她想撐出個笑臉來,晃神卻是青萍在掉眼淚。
「姑娘,你快別想著了,養好傷要緊啊。」
蕭冉有些失望,但畢竟早有意料林忱不會出宮來,她唇焦口燥地喝了點水,抬起要斷了似的脖頸看了青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