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今夜早些時候,江言清給太后叫去,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江清漪撲了個空,但也沒走,只問:「那位雲城來的趙庭芳可還在?」
僕人點頭,端著燈去叫人。
江清漪回了主屋坐等,她緩緩點起架上的燈,帶著銀絲手套的左手攏住燭火。
哪怕是四月里,她帶著舊傷的左手還是容易發冷,尤其在陰天的夜晚,屋裡總是潮得很。
沒一會,趙庭芳來了。
他匆匆而起,衣裳勉強穿戴整齊,一雙眼睛裡含著焦急。這樣深的夜,叫他來,必是來議科舉舞弊案。
「大人。」他行了一禮,「我們等會兒可是要往大理寺去?」
江清漪搖了搖頭,請他先坐下。
她叫人上了茶水,自己只是攏著火,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絕口不談舞弊案的消息。
「趙公子進京這些日子過得還行?」
「承江公子關照了。」
「家中怎樣?母親兄弟身體還好?」
「……」
「好…」趙庭芳心急如焚,不得不自己提起話問:「大人深夜來此,可否能告知那件事的進展,我一屆白衣,見不得上邊的官人,不知他們打算如何處理?」
江清漪頓了下,思量自己是否哪句話說錯了,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現在拉家常並不能緩和趙庭芳的情緒。
「趙公子,你的案子,太后已經知道了。但此事上不了會審,也過不得明面,所以才派了我來。」
趙庭芳一愣,隨即大驚。
「大人,這、這是什麼意思?」他失色道:「既知道了,為何不能秉公處理!」
江清漪安撫道:「眼下是多事之秋,太后有更要緊的事忙。並不是說你的案子不要緊,若是小事,也根本過不到她老人家眼前,你等等,再等等。」
趙庭芳氣悶,他不是怕等,他只是怕一拖二拖這事兒又給拖黃了。
若不是知道這位是大內常侍、江言清的親妹、太后眼前的紅人,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要給隨意打發了。
「那麼…今天大人來是為了?」
「我奉太后之意,保護趙公子的安危,此事解決還需時間,你可以先挑一處地方閒居,遠離京城。」
趙庭芳苦笑了下,只道:「我如今身在京郊,難道還會壞了各位大人的事嗎?便容我在此處多停留一段時間吧。」
江清漪沒料到他這樣堅持,說:「如此,我便派人保護公子。」
她並不在意趙庭芳消沉下去的心境,只是自顧自去挑逗那火苗,細細的眉眼有種專注又剝離的神色。
趙庭芳心裡苦不堪言,實在按捺不住,過了片刻,見江清漪要走,不由得追了兩步,問:「大人若不忙,不如等等江公子,想來他也快回來了。」
江清漪的背影一頓,隨即說:「我忙,要回去餵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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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江言清在城門口為趙庭芳送行。
天色青黑,悶熱潮濕的酷熱席捲了上京,已是六月梅雨季節。
後者依舊背著來時的藍布包袱,身上粗麻舊衣,臉上添了掩不去的疲憊憔悴。
「沒能幫上什麼,讓你無功而返,真是抱歉了,趙兄。」江言清說。
趙庭芳搖頭道:「江公子收容我數日,已是大恩。官府與大內都杳無音訊,我跑了許多天,竟連人都見不到一個。」
他面色悽苦,望著川流不息的出城車馬,想到自己在雲城的母親與弟妹。
當初一腔悲憤,連親人都不得相顧,最後仍要這樣不了了之。
「不如,暫留下來?我在恭肅親王府能說上兩句話,為你去王爺那裡求個幕僚的差事,想來還是容易的。」
趙庭芳深拜下去,卻拒絕道:「江常侍也說了,這些日子始終有人想著置我於死地。京城這地界,他們找人更加容易,無論到哪,都是給人家憑添禍事。」
江言清笑了笑,心裡有些可惜。
不是可惜他走了,而是可惜他沒留下什麼就走了。
肅王之妻乃馮不虛之女,若是他去了王府,馮家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處理掉。
既不能派做以後的用場,那麼賣馮家一個面子也是好的。
他不像自己那個妹妹,別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雲城來路上他便想利用趙庭芳換個出仕的機會,但沒想到因緣際會,這條路竟廢了。
可惜歸可惜,言語間還得春風拂面,江言清是個體面人,也不強留,告別幾句便走了。
趙庭芳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反方才的落寞,沒有出城,反而朝著城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