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微風不燥。
蕭冉莫名覺得舒服,很舒服。
這樣的沉默令她舒服,馬車裡淡淡的香讓她舒服,眼前這個孩子的氣也讓她舒服。
這是在她肆意歡笑,巡街走馬,甚至糟踐名聲夜夜笙歌時都沒有的感覺。
於是她偷偷地湊過去,再湊過去,像一隻小心翼翼謹慎至極的狐狸,只為了嗅一嗅這果子是否真的那樣清香。
就在她貼到林忱袖袍的一剎,馬車驟停,車簾突然給撩開來。
「姑娘!」青萍先探頭叫了一聲。
蕭冉一下子向前撲了過去,跌在林忱坐的那張小榻上。
她只感覺身下輕輕往後動了幾寸,接著一隻手扶在她肩膀上。
蕭冉壓根兒沒來得及深情對視或是不勝嬌羞,她只記得混亂中自己迅速整理好了儀容,然後撩開車簾就走了。
常日做賊,竟也有失手的時候!
蕭冉萬分憤怒,既怒沒到手的成功,也怒失敗後的狼狽。
她踩著腳下尚有些濕滑的泥土,憤然問道:「什麼事!」
青萍愣了下,說:「漣姑姑找。」
蕭冉瞪了她一眼,弄得人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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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娘的馬車走在前面,後方跟著的不是美人,而是一車又一車沉甸甸的玉像。
說來也奇怪,她對神啊佛啊,其實並不上心,但每到一處,都會去當地的名寺敬香。好像佛祖只是貪圖她那點香火錢,做做樣子就算完事。
蕭冉上了車,只見漣娘照舊在打坐,面上還是冷冰冰的。
「來了。」漣娘睜開眼,說:「春闈放榜,我得提前回京幫太后遴選人才,剩下這一程,就看你能不能鎮住這些牛鬼蛇神了。」
蕭冉問:「姑姑的意思是…後路?」
漣娘點點頭,卻把話題繞開了,看來是並不如何擔心。
她問:「你這幾天消停不少,幹什麼呢?」
蕭冉不好意思道:「姑姑怎麼這樣說,我平日裡也不鬧騰的。」
漣娘哼了一聲:「前幾天隔著這麼遠,我都聽見那姑娘咿咿呀呀唱啊唱,你還要翻了天去。」
蕭冉不說話了,只湊上去拉住她的胳膊賣乖。
「怎樣我都不管你,只一樣,進了京就不許胡搞。言官清流雖盡出你父親門下,但彈劾你的摺子只多不少,太后懶得一一瞧,但也不是全不惱怒。」
漣娘喝了口茶,把杯一撂,接著說:「須知太后如此寵愛江言清,但明面上也不曾叫他入宮。更何況蕭相對你…」
她話未盡,蕭冉卻懂她要說什麼。
蕭正甫,她的父親,當朝宰相,並不滿意自己有這麼一個離經叛道的女兒。
即便他自己就跟著離經叛道的太后,但有女如此,還是令他蒙羞。
若是兒子,無論是怎麼風流浪蕩都無妨,只要功成名就,將來娶妻,這些風流事終將在外面了了。
可蕭冉既是女兒身,那麼一切光宗耀祖的功業都將成為恥辱的證據,印證他是如何背叛聖人之言。
所以蕭冉七歲進宮,十四歲分府另住,和蕭家再無來往。
「我就知道,只有姑姑疼我。」蕭冉靠著她的肩膀,真情實感地說。
漣娘拍了拍她的頭,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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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車馬到了雲城。
此處的縣官等候多時,殷勤備至地迎上來,發現自己等著的不是太后身邊那位紅人,而是個粗手粗腳的女人。
這女人領了一大隊兵馬,就要在雲城駐紮下。
縣官當然不樂意,幸而此時蕭冉的車架到了,他倆人仿若相見恨晚,相談了一個時辰。
蕭冉將太后的諭令傳達清楚,要他安置好押解過來的人犯,最後才提到雲城駐軍的事。
彭英蓮所領的軍隊原是一年前剛招募的新兵,之前一直安置在京郊的一塊校場,那地方又小又破,且一直遭到言官彈劾,直言這支軍隊不合規,不能在京城裡久駐。
這是太后親自點的兵,指的人,合不合規矩也不過一句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