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些日子沒睡安穩。
老布曼點了靜安香。
她方才緩緩安靜下來,躺在繡榻上睡去了。
老布曼看著她熟睡的面孔,滿心擔憂。
他從南界跟著慕容娘娘陪嫁到大梁,在宮中浸淫了二十年,看著一年一年的花開花敗,看著人世浮浮沉沉,看著慕容娘娘悽慘離世,他是真的不想阿五這個孩子落得跟慕容娘娘一樣的下場啊……
他呆坐好久,驀然起身,打開密室,走了進去……
宮中。
清輝斑斕下,幾許掙扎著不肯避冬的昆蟲躲在殿宇的碎石、瓦礫後悲鳴著。
楊令佩剛剛梳洗畢,欲上鳳榻安歇。
鴻鵠走進來:「娘娘,劉蟠來了。」
楊令佩一揮手,屏退房中諸人。
她披上外衣,端坐在木椅上。
劉蟠進來了。
「娘娘,苻妄欽帶兵包圍了公主府。」
楊令佩神色一僵:「孫冊反水了?」
劉蟠搖頭:「那倒不像。若是他反水,苻妄欽就該找到全貴妃了,不會還派兵圍在那裡。想來,是苻妄欽自個兒起了疑。」
楊令佩手中攥著一枚釵環,道:「倒真是小瞧了那廝。」
「孫冊方才著人遞話來,南平公主已將全貴妃腹中的孩兒除去了。」
「好啊,甚好。」楊令佩面色一喜,站起身來,踱至窗邊。
彎月如一隻金色的小舟,泊在疏疏的枝椏間。
「父親和哥哥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有四五處州府的官員都答應聚兵。南界王那兒,不咸不淡的,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反倒是帶著兵馬回南界了。」
「哼,就知道慕容飛靠不住。他才捨不得折損自己的兵馬,來助本宮。等本宮緩過勁來,好好兒收拾這賊蠻子。現在……罷了,不與他計較。正事要緊。」
「娘娘說得是。但,縱是各州府的官員聚集兵馬,真要與苻家軍交戰,未必有勝算……」劉蟠小心翼翼道。
楊令佩瞥了他一眼:「本宮焉能不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走那一步。不過是防備著罷了。」
劉蟠道:「淮王是個不著調的。全貴妃的孩子又沒了。除了擁立中宮嫡子,他還有甚選擇?」
「蘇意睦那裡,要留心。跟哥哥說,就算把京城翻個底兒掉,也要找到人。一旦找到那孩子,直接殺了便是,不必奏報了。」
「是。」
楊令佩思索了一會兒:「此時,若是苻妄欽能不聲不響地暴斃,就再合適不過了……他手下所有的兵,便都盡數歸於朝廷。那樣,才是真正的安穩呢。」
「這恐怕難辦啊。苻妄欽那個人,在屍骨如山的戰場上爬出來的,戒備心極強,又不好女色……」
楊令佩輕輕閉上眼:「能用最好。不能用,是大患。本宮真是不願再看到血雨腥風啊。」
「公主那邊?」
「莫要管了。苻妄欽尋不到人,自然會罷休。咱們靜觀其變。」
「是。」
劉蟠退下了。
楊令佩脫去外衣,躺在榻上。
鴻鵠近前伺候。
「這些日子,宮裡的醫官沒發現不妥吧?」
「沒有。安胎藥每日照舊。娘娘的肚子也照舊。無人看出來。」
「那便好。快到冬月了。本宮從沒覺得,日子過得這樣慢。恨不得馬上就到臨盆之期。」
楊令佩說著,想起什麼:「明兒,得給先帝燒七。鴻鵠啊,記得讓內廷監多備些青梅酒,先帝愛喝。」
「嗯。」
青梅如豆柳如眉,輾轉百般味。
她不曾忘,她與朱瑁僅有的那次歡好,是青梅酒為媒。
京郊營帳。
阿季命人將趙蕤捆起來。
可無論怎麼問,怎麼拷打,趙蕤就是不鬆口。
他咬死了,從未在公主府見過梅醫官。
「軍中待細作的酷刑,有百八十種,你們都好生伺候著趙統領。本將軍不信,從他口中撬不出東西來。」阿季道。
「是。」
孫冊自回營,十分沉默。
阿季命他回帳歇息。
他俯身去了。
阿季想起從前在將軍府跟他把酒暢飲、談兵練箭的日子,煩悶抑塞。
他的眼中,從無背叛之意,充滿了赤誠。他數次以性命起誓,效忠阿季。
可不知怎的,阿季就是懷疑他。
阿季惱自己的這份猜疑,卻因思念梅川之故,這猜疑本能地迸發出來,像晚間的霧氣,愈來愈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