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撫摸著小盒子的臉:「你聽姨娘的話,就待在姨娘這兒,哪裡都不要去了。新帝若亡,端親王不會放過你。新帝若無恙,宮中查出真相,不會放過你。橫豎,都是火坑。姨娘在風塵為妓多年,攢下巨富。足夠咱們娘倆兒安度餘生。」
「不行,我得去找我爹!」小盒子執拗道。
不管怎樣,那是他的生身父親。
風月皺眉,苦苦思索著,良久,道:「姨娘幫你找。」
風月樓迎來送往,三教九流的人都識得一些。
小盒子跪在她面前,磕了個頭。
文德殿中。
梅川站在榻前。
解毒的湯藥,一碗碗灌下去,朱瑁仍是昏迷著。
梅川教醫官們給朱瑁灌腸。
幾番折騰。
到了亥時,朱瑁的手微微動彈著。
他疲弱地睜開眼,看著梅川。
「梅卿,你……你沒事吧?」
梅川搖搖頭。
燭影晃啊晃。
「你沒事便好。朕……連累你了。」
梅川憶起昔日在東宮的時候,他在燭影搖曳中對她說過的話,忽覺悲涼。
她知道,就算朱瑁這次死裡逃生,肌理也將大為損傷,從此孱弱多病。
他有諸般錯處。
但他並非歹人。
「朕,朕,朕要……查抄楊府。」他顫巍巍說道。
第88章 下毒之人
他或許不滿楊府已然很久了。
從遺詔事件開始。
從楊晉聯合故舊在朝堂上請命開始。
從他不得不冊立楊令佩為後開始。
安香被捕那夜,躥上文德殿屋頂的黑影,像書卷上遺下的墨團一般,印在朱瑁的心裡。
他縱容他們,到如今。
梅川沉吟道:「楊家固然有罪。但,陛下中毒之禍,不在楊家。」
「你可知,楊家遣了醫者進宮,為皇后號脈,斷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如此迫切,還能說他們沒有異心嗎?皇后不能容你,不能容你腹中的孩兒……」
殿中的人散盡,朱瑁低聲與梅川說著。
他既糊塗,又清醒。
有為人掣肘之處,卻總是急於證明自己為君的氣魄。
想要溫和地得到愛情,卻又再三權衡,強人所難。
自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便是如此擰巴。
梅川想了想,道:「陛下可還記得,先帝大行那日,微臣所稟之事。」
朱瑁點點頭。
梅川道:「今日,陛下昏迷之後,小盒子出了宮,陛下不想知道他去見誰了嗎?」
「……楊晉?」
梅川搖搖頭。
今日,她是故意任小盒子離宮。
她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背後指使。
跟蹤之人的回稟,應證了她一直以來的猜想。
「陛下,他去了昔年的二皇子府邸。」
朱瑁聽了這話,掙扎著,想要起身。
梅川忙扶起他,拿過枕頭,墊在他身後。
朱瑁半倚著,大口地喘著氣,問道:「二皇兄當真……當真還活著?」
「陛下,事實證明,微臣此前所稟之事,千真萬確。小盒子,他並非蘇意和之子。他是朱珝的孩子。朱珝在黔州並沒有死,而是為人所救。陛下不想知道那人是誰嗎?他救了朱珝,有何目的?」梅川徐徐道。
她的話,像是一枚巨石投入朱瑁心底,濺起許多水花來。
他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是端親王。小盒子為什麼陰差陽錯,到了孫石匠手中?朱珝為什麼在黔州死得那樣不著痕跡?這一切都不是巧合。」梅川一字一句道。
文德殿死水一般的安靜。
朱瑁沉默許久。
半晌,他開口道:「端親王自領旨平亂,便去了西南。西南的奏報從驛站一封封抵京。如若端親王在京,那麼,西南營帳里發奏報的是誰?梅卿,依你所言,難道,自下而上,所有人都在騙朕嗎?」
他看著梅川:「是否,朕令端親王平亂,你心有不滿?你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苻妄欽吧?」
梅川不作聲了。
她起身,告退,往殿外走。
朱瑁在身後說道:「梅卿,楊令佩此番獲罪,朕立你為後,難道不好嗎?」
梅川沒有再回頭,走出文德殿,仰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