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周鏡央在父皇身邊多年,臨摹他的字,難辨真偽。本王懷疑,這奏摺上的字,是她寫的。」
梅川站起身來:「陛下已經被挾持了嗎?」
太子皺眉道:「如若果真被挾持,倒好辦了。本王願親自率軍,前去勤王救父。就怕她是故意露出馬腳……」
他苦笑道:「就怕,父皇聽信她的挑唆,布下局來,誘本王前去,到時,以持甲謀反的罪名,將本王就地誅殺。本王便是有一百張口,也說不清此事。」
梅川在榻前來回踱步。
宮廷的晨鐘敲著。
太監宮人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著。
霞光從窗欞灑進殿內。
須臾,梅川停住步子,道:「殿下,微臣倒是有個主意。」
「梅卿請講。」
「現時,不知行宮的情況,殿下您不要貿然行事,依舊按日發奏報到鄴城便好。今日,在百姓當中試一試這新藥方,若時疫能暫穩,微臣便出發去行宮。」梅川道。
「不妥。」
太子道:「若行宮有變,梅醫官豈非羊入虎口?」
梅川道:「明路上,微臣只帶幾個宮人隨從。暗路上,讓苻將軍同去。如若陛下無事,微臣便悄悄將一應證據呈與陛下,揭發那婦人的面目。如若陛下被那婦人挾持,便讓苻將軍帶兵包圍行宮,見機救駕。」
她俯身道:「殿下放心,安然穩住京中。當是時,您應該讓陛下看到您臨危不亂的氣度。」
太子想了想,鄭重道:「本王定不負梅卿一片苦心籌謀。」
她勞碌了數日,醫官服上的杏花蒙了塵。
霞光照著她的身影。她像是皋藪中飛來的一隻白鶴。
太子服藥兩個時辰後,漸漸退了熱。
梅川急急出了宮,將第二張藥方交予苻妄欽。軍中的兵丁們,在京中各處水井中撒入藥材。
京南集市口,亦開始新一輪的散藥。
時疫果然穩下來。
死亡人數、增疫人數,皆越來越少。
籠罩在京南集市上空的喪樂,被風吹入雲層,慢慢止息。
然,防備不能鬆懈。梅川叮囑京中主事的官員,市井上的白幅兩月莫要撤掉。要待到疫病徹底消失,京南才可復市。
幸而此次封鎖及時,疫病不曾泄於京外,九州各處尚安。
梅川站在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頭,看著茶樓,酒館,當鋪,作坊,高高飄蕩的商家旗幌,流下淚來。被暴民攻擊,被官員們質疑,她都挺過來了。如今,看這一片安靜的街面,反倒心酸不已。
她恍然間覺得,很多年前,因為好友蓮若的死而對行醫的恐懼徹底地消失了。
古今欲行醫於天下者,先治其身,正其心。於生死間千磨萬仞,九屈不悔。這才是醫者仁心。
她治了旁人,也治了自己。
端午的傍晚。
宮中還飄散著艾草的氣味。
梅川準備出發去行宮。
她思量一番,到東宮清和院,找到小盒子。
小盒子穿著一身兒深藍的錦袍,正在臨《初月帖》。
梅川上前,拉過小盒子:「跟我走。」
小盒子看了梅川一眼,沒有掙扎,順從地跟著梅川上了馬車。
「梅醫官要帶我去哪兒?」
坐在馬車上的他,問了一句。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很重要的人。」梅川道。
小盒子不再作聲。
這個孩子波瀾不驚,讓梅川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似乎對自己的前路非常坦然,靜靜地接受著命運的所有安排。
馬車出了宮門,見有一人追了上來。
是南平公主。
「梅醫官,南平願與你同去鄴城。」
梅川猶豫道:「公主殿下可知……」
南平公主抬頭,看了一眼雲中的落日,道:「有南平同梅醫官一同稟與父皇,父皇或可多信幾分。」
梅川拱手道:「那微臣便多謝公主殿下了。」
南平公主道:「謝甚?南平不知權謀,只知母仇。此番並非為了你,也並非為了皇兄,只是為母妃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罷了。」
她上了馬車。
一行人走官道往鄴城的方向趕去。
那廂,苻妄欽帶著飛騎兵,繞小道前往。
鄴城行宮。
梁帝躺在龍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