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進京販羊的塞北人,現時在何處?」
「不知……小人真的不知……」
鐵籠被安置在文德殿的偏殿,派了重兵把守著。
梅川道:「殿下,當下最要緊的,便是治疫。微臣這就回醫官署斟酌藥方。證據保留,等陛下從鄴城回來,親自面呈與他。現時,陛下與周貴妃在行宮。周貴妃與塞北有勾結。難保行宮中沒有她的人。微臣怕,若過早揭露此事,不利於陛下的安危,亦不利於社稷的安危。」
太子緩緩踱到文德殿當中的大椅上坐下:「便按梅醫官說的辦。」
他眼中有幾分頹唐,幾分掙扎,終於還是開口,吩咐馬之問道:「將那孩子帶過來。」
他似乎很渴望見到那個孩子,又懼怕直面那些錐心的往事。
他不能想像那孩子這些年,經受了多少折磨。
少頃,馬之問將小盒子帶到了殿中。
大殿中的人都退下了。
只余太子和小盒子。
小盒子的手上,還沾染著泥土。他被馬之問帶來之前,正在未央宮中整理花圃。未央宮上下習慣了將最重、最不討巧的活兒分派給他。
殿內安靜極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對視著。
太子恍然間看見意和從一片大霧中向他走來,她笑著,喚他:「殿下,一別經年,你還好嗎?」
意和。這便是你的孩子嗎?你留在這世上的血脈。你生命的延續。
大霧散去,意和眨眼間消失不見。
太子知道,這是他的幻覺。
「你過來,離本王近一些。」太子喚道。
小盒子怯縮著上前。
「你叫什麼名字?」
「貴妃娘娘給奴才取的名字,叫小盒子。」
「不,你叫星闌。」
隨山逾千里,浮溪將十夕。鳥歸息舟楫,星闌命行役。從前,意和最喜歡這首詩。
星闌,就是夜將盡。
意和總是跟他說,所有的黑暗都將過去,殿下會等到自己想要的。
她笑言,將來,若有孩兒,不拘男女,便叫這個名字。
星闌。
景隨行遷,時共行移。
故人已不在,眼前唯余這個孩兒。
有輕緩的腳步聲臨近大殿。
是楊寶林來了。
她看著眼前這一幕,太子與小盒子相對,滿臉傷感的神情。她以為自己的猜想是對的。那京中零星的傳聞是真的。
「爺,妾身聽馬舍人說,您還未進晚膳,便做了一碗湯圓送了來。您要不要嘗嘗?」
湯圓。
團圓。
太子倦怠地點了點頭。
楊寶林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盛了兩碗,一碗遞與太子,一碗遞與小盒子。
「爺,妾身初見這孩子,便覺投緣得很。妾身能否將這孩子帶到清和院?妾身一定會好好照顧他。」楊寶林看著太子的臉色說道。
良久,太子道:「那便有勞你了。」
楊寶林忙道:「爺放心妾身,是妾身的福分。」
小盒子一聲不吭,他沉默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雖然,沒有一個人將話講明白,但他隱隱約約地覺察到,他的命運即將改變。
楊寶林帶著小盒子回到東宮的清和院,命人將他帶去沐浴、更衣。她早已按小盒子的身量備好了幾身錦袍。
不一會兒,鴻鵠走過來,附在她耳邊回稟:「寶林,奴婢給那孩子擦洗的時候發現,那孩子淨身並不徹底。當刀的太監或是不忍,留了一手。」
楊寶林面色平靜:「此事不要聲張。」
「是。」
是夜,梅川翻遍古籍,反覆推敲,寫出了一張治疫的方子。
到辰時,稟於太子。
太子吩咐下去,醫官署並京中所有藥鋪,按此方抓藥,在京南集市口,架起數十頂大鍋。藥熬好後,兵丁們將藥散與身染時疫的百姓們。
然而,兩天過去後,時疫未見消退,那些服了藥的人,也並未見好。
朝中漸有官員,對梅川醫術的信任有了動搖。
京南集市依然在封鎖中。
那些被禁足的百姓們躁動不安,開始聚集鬧事。
梅川雙眼熬得通紅,她趕往京南集市,一則安撫民眾,二則看一看百姓服藥後的症狀,找出藥方的不足。
可是,她剛走進京南集市,便被暴民包圍了。
大伙兒聲討著,質疑著。
梅川大聲解釋,可是,她的聲音很快便湮沒在喧囂中。
有兵丁通傳道:「太子殿下到——」
梅川回頭,見朱瑁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