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堅信,他這匹良駒,一定能遇見明主。
他的前半生,都在渴盼著,遇見一位明主。
苻妄欽,便是他選擇的明主。
對術士來說,卜常人命運,無妨。可卜天道,卻極傷陰鷙。
他豁出十年陽壽,卜了一次天道。
他算出苻妄欽會自立為帝。但,登基的第二年,便駕崩了。
他自信他能改變這條命運軌跡。
諸葛孔明能扶得起草鞋劉備,流芳青史,難道他孫冊扶不起一個文武雙全的「戰神」苻妄欽?
他不信。
他自卑又自負,終於,自負在掙扎中壓過了自卑。
他來到大梁,來到將軍府,他要一點一點地簸弄陰晴。
南平公主聽完他的計謀,看著他:「先生所圖為何?」
孫冊沉默了一會子。
南平公主道:「南平在宮中長至如今,不信任何人會做毫無所圖之事。」
孫冊注視著她的眼睛。
他撒了個謊。
他生平第一次撒謊,沒想到是對一個女人。
大梁的公主,朱南平。
「聖人言,男女授受不親。公主闖到我的榻上,你我有共度一夜之情,孫某難道不該為公主籌謀嗎?孫某隨時願為公主負責,只要公主點頭。不圖做公主的駙馬,只願做公主的良人,護你一世清平。」
說完這句話,那股少女香再度鑽入孫冊的肺腑。
他說得太真了。眼眸中帶著誠摯的波光。
連自己都騙過了。
護你一世清平。這一世,除了阿娘,有誰真心護過她呢?南平公主眼圈兒一紅,走到門口,又回頭:「那南平,就靜候先生佳音了。」
卯時三刻。
梅川在御湖東側收集露水。
她打算以露水烹花茶,得自然之氣,養梁帝朽木之根本。
遠遠地,她看見南平公主疾步走過來。
看她來的方向,竟然是宮門口。
難道,她昨晚出宮了嗎?且在宮外一整夜?
梅川心內詫異,宮規森嚴,她怎麼敢呢?
南平公主路過梅川的身邊。
梅川行了個禮:「公主殿下安好。」
南平公主沒有停住腳步,只匆匆忙忙往自己的寢宮趕。
不對。
梅川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白芷氣味。
多麼熟悉的白芷氣味啊。
苻妄欽身上的白芷氣味。
梅川手中盛露水的瓮忽而掉落在地。
那露水打濕了她的腳,不妨事,卻連她的心都打濕了。
她記得,阿季是誇過公主國色天香的。雖然阿季拒絕了賜婚,但也許,那只是他明面上不想被貴妃拉攏。心裡是暗自歡喜公主的。
就像世間男子,可以心悅春花,亦可傾心秋月。
她是何時變得如此患得患失起來?
梅川低頭,問了句:「敢問公主,可是從將軍府歸來?」
南平公主愣了愣。
她一時分不清這個女子是敵是友。
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逕自去了。
梅川從公主猶豫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她強打起精神,拾起地上碎裂的瓮。
辰時,她到文德殿伺藥。
見梁帝正在傳召塞北的使者。
老太監高聲念著禮單……
第30章 誤會
眾多西域的奇珍以及塞外的珍稀藥材被擺了上來。
另有上等的獸皮,數十張。
那塞北使者向梁帝行了個異族的禮數,恭敬道:「我王向中原皇帝傳達深切的問候,以及誠摯的謝意。感謝陛下允我邦聯姻之求,降南平公主於塞北。兩邦情意綿長,必交好萬年。」
梁帝微笑道:「塞北王身體可還好?遙記天啟二十七年他到京都來,轉眼已十年過去。」
塞北使者俯身道:「托陛下洪福,我王身體尚還康健。」
梁帝喝了口花茶,不經意道:「數月前來函,似是說暮春時節,阿古拉王子會來大梁迎親。是出了什麼事麼,怎不見他的身影?」
阿古拉王子,是塞北王的長子,也是他唯一成年的兒子。余者,皆是些幼童。
塞北使者低頭,眼神略有些閃爍。
「一月前,阿古拉王子隨我王狩獵,被野狼所傷,現時正在休養,故而,來不得大梁。待此次迎了公主回去,王子的傷就該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