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時在人前,與人這般親近過?
他輕輕地咳了咳:「是。好事。若是在這祈福寺,挖出什麼東西來……」
梅川眼睛一亮。
是啊。
怎麼就沒想到呢!
樹不是為了倒下而倒,而是樹倒下,為了昭示一個方向。
若是在那個方向的土裡挖出祥瑞之物來,壞事,就變成好事了。
梅川記得,紅松倒下,直指東方。
那便在東方做文章。
她對太子身後的馬之問道:「祈福寺的東方。你著人去準備準備。記得,莫讓東宮的人去挖,最好,是這寺廟附近,不相干的百姓。」
馬之問是個聰明人,一瞬便領會了,點頭道:「是,梅醫官。」
太子沉吟道:「依本王看,倒不必是什麼器物。若是魚鳥,自然更佳。祈福寺的東方,是天佑池。魚腹藏書……」
嗯。
魚腹藏書。
極好。
聲勢越大越好。
梅川瞧著那和尚,問苻妄欽,道:「他怎麼處置?」
不傷他的命,可以。但他現時不能留在這寺廟了。若他在,必會干擾祥瑞之舉。
苻妄欽一揮手:「這還不簡單,交予我便是。我保證,他毫髮無損。」
太子有些遲疑。
馬之問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太子方才點點頭。
苻妄欽喚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手下,吩咐了幾句。那兵丁扛起綁得如粽子一般的和尚,去了。
大梁史官有載:
「天啟三十七年,穀雨。
雨頻霜斷氣清和,柳綠茶香燕弄梭。
京中二農夫,於天佑池垂釣。見有大魚浮水上,不沉不落,見魚竿,不避不躲。農夫以為奇,是乃垂釣半生,未有見自投羅網者也。大魚上岸,幾經翻騰,不似凡物,農人不敢擅取,遂前往京兆府鳴鼓。京兆府尹當堂剖開魚腹,內有絹書。上言:東宿星煞,虎患已消。國本恆穩,江山萬載。
後人稱此事為:農人獻魚。」
這件事由那農人一路的渲染,以及在京兆府門口擊鼓鬧出的大動靜,很快便傳得沸沸揚揚。人們不知那「東宿星煞,虎患已消」是何意,只知那句「國本恆穩,江山萬載」。
看來,上天是警示當今陛下不要易儲啊。
梁帝在太極殿中,聽著百官的議論,心裡紛亂得很。
東宿星煞,虎患已消。這不正是印證了天靈山上那老者的話嗎。
國有災厄。需要立巳東宮。由那相剋之物,來消除災厄。看來,太子在東宮之位上坐了十年,是有用的。那虎患已經消除了。
至於最後一句話,是提醒他:恆穩。
梁帝心事重重地下了朝。
路過尚書房,他走了進去,祝夫子正在給淮王講課,淮王認真地聽著。見梁帝來,淮王臉上綻開一個純淨的笑容。
「父皇!」
梁帝笑笑,摩挲了一下他的頭,喚了聲:「珩兒——」
淮王扶著他,倆人走向未央宮。
未央宮中,周貴妃已經命人擺好了湯羹飯食,手持一盞燈,站在宮門口等著。
梁帝坐下,喝了碗清粥,甚是感慨。
他老了,越發貪戀人間最尋常的溫暖與愛。
在所有的後宮女子和兒女中,鏡央與珩兒是跟他最親近的。
如果說,他跟其他的妃嬪皇子之間更像「君臣」,那麼,他與鏡央和珩兒之間,才更像「夫妻與父子」。
他願意拿龍椅來寵他們。
可龍椅之下,還橫亘著天下啊。
這廂,梅川、苻妄欽、時允、安香等人從祈福寺出來。
今日晨起,梅川臨走時叮囑安香若黃昏不見她歸來,便來尋她。
可梅川走後,安香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寧。
隅中時分,她便出了宮。
在祈福寺門口,她以一個積年細作的敏銳,覺出了不對勁,便去將軍府搬了救兵。
苻妄欽聽聞梅川有難,二話不說,手握長刀便殺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入祈福寺,幾人便都是一場激戰。
一切歸於平靜,安香見梅川平安了,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來。
一行人策馬去往將軍府。
路上,梅川好奇問苻妄欽道:「你到底把那和尚送哪兒去了?」
苻妄欽促狹道:「這個麼,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