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若聲音低沉和緩,好似就是在哄我睡覺:「後來,赤莫的母親甦醒過來,五十年後壽終正寢。」
「那赤莫呢?他把自己大半的壽命給了自己的母親,那他怎麼辦?」
「山神感念赤莫一片孝心,給了他一百歲的壽命,與母親平分五十年。五十年後,他與母親攜手同去。」
眼眶濕濕的,我揉了揉:「很儒家的一個孝道故事,聽起來不像是阿勒奴那邊的傳說。但是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
「雖然很儒家,但這確實是阿勒奴的傳說。他們說,只要用五年壽命、三日禱告為獻,可向神山許一個願望,山神一定會滿足。」
「這山神還會除法。」
宋君若笑了:「是啊,山神都可聰明了。」
「然後呢,你不會許願了吧?」
宋君若沒有說話,我心中一緊:「你真的許願了?用自己的五年壽命?」
他按住我的肩膀,寬慰道:「阿勒奴的傳說,對我們齊國漢人可不作數,我聽完就走了。」
我將信將疑:「真的?沒有許願?那你將這個給我聽做什麼?」
宋君若將被子掩好,在我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當然是……哄你睡覺。」
第二日丹陽來書,說是一切安穩。公文底下又夾雜了幾封私信,幾人除了鄭遼不敢給我寫信,一個個好像是半月寫一封,今兒個一次性就寄給了我。
其中馮曦最多,信中寫了丹陽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也寫了幾人徹夜商討,挨家走訪,說這樣的日子雖苦,但卻真實地接觸到百姓與土地,十分快活與踏實。還說見識到了鄭大人不同的一面,本以為他是個謹慎細緻不苟言笑之人,沒想到竟然呆呆的。
我笑著將信件盡數收好,唯獨留了裴仲琊的信在桌上。思前想後,終究還是拆開看了。他的信薄薄一張,沒有過多的話語,只說自己安好,提了幾句末宛與阿勒奴的戰事,隔著幾句,問我和孩子怎麼樣。
手發著細微的抖,他知道嗎?他應該知道的吧?萬一他沒有猜到呢?
發著呆,信件卻被人從手裡抽去,宋君若站在我身旁,掃了一眼信紙,便用燭火把它給燎了。
「別看,省的心煩。」宋君若看著我,「你現在需要靜養,不論身心。不要為旁的事分了神。」
我張了張嘴,到底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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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拔營的日子定在十月二十五,本來該是皇帝送行,但我不想看見姜旻,就讓他待在自己的麟趾殿別出來。他好像確實長大了,一點兒沒鬧。
我肚子月份大了,行動不便,便讓陳蘊與裴開項待我送行。我坐在邊上看著這對本該成為公媳如今卻成為同僚的兩個人,心中頗為感嘆:女人,站在身邊總歸是比跪在堂下好。
大軍拔營,向北方進發。
大齊軍隊驍勇善戰,將帥也是個頂個的好,我並不擔心勝負,我只擔心那兩個人。盧遷在路上不斷傳信,一月下來連著四封,都說相安無事,已達西域,兵分三路,包抄阿勒奴。
我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希冀他們能夠順利完成這次任務,早日凱旋。
天氣越發冷,我的肚子也越發沉重。廣明殿的炭火燒得很旺,常常在睡夢中把我悶醒。宋君若為了照顧我,與同僚換了晚班,夜夜都來廣明殿陪我,夜裡倒茶擦汗,事無巨細。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薛獲也越發緊張,早早地挑起了穩婆,可左挑右挑皆不滿意,留下五個,還要坐車去雍丘繼續選。我勸她歇會兒,她卻像我請了半月的假,說是去民間學習接生。
我訝然:「這豈是半個月就能學會的?」
薛獲道:「學點總比不知道的好,省得被人動了手腳還看不出來。殿下與孩子的性命是最最重要的,決不能有半點馬虎。」
陳蘊叫了她母親進宮陪我,徐慧珠早年多病,如今從婆家分門別住後氣色好了很多。她拉著我的手又是感恩又是寬慰,還說了許許多多養育孩子的方法。